江湛与林黛玉相视而笑,似是江南的春风夹杂着暖意拂面而来,从彼此年幼吹到如今少年正好。
“以后我都跑着来找你。”江湛手里也提一盏琉璃灯,与林黛玉那盏一模一样,他走近道,“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①,这又是哪个戏文里的话?”
“做了古怪的梦,随便写两句。”林黛玉将那碎了的琉璃佛给他看,“只觉得那梦不详,找你陪我去上香祈福。”
江湛自是无有不应,他在林府也有院落,当下去另换了一身素服。
来时着急得狠了,竟急出满身的汗,里衣背后都湿透了。
天光渐渐亮起,林黛玉撩着帘子吩咐道,“走得快些,说不得还能瞧见日出。”
谁知刚要出城门,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几乎是擦着他们的车,若非江湛反应快,林黛玉的手定然是要伤得不轻的。
江湛恼道,“去查查什么人的车,竟然敢如此放肆。”
第89章
林黛玉与江湛抵达甘霖寺的时候,天刚大亮却已有许多的香客虔诚而来。
“仔细脚下。”江湛先下马车,回身去扶林黛玉。
林黛玉弯腰,素色的裙摆几乎贴着他的手臂垂落,她顿了顿,最后还是将玉白的手径直落在了他掌心之上。
江湛掌心很热,仿佛热到烫人。
林黛玉睫毛轻颤,落地站稳,便抽回了手,那厢江湛似是无知无觉,只道,“手还是这样凉。”
“你还是别说话了。”林黛玉将手拢进袖子里,只露出指尖。
“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了。”
“不是好像,是真的长高了。”
“吃这么多都不长胖,再不长高可真真是浪费那么些个好吃的了。”
江湛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直把林黛玉说烦了,回头瞪他一眼,“找你来陪我上香,倒是安静些,哪有在菩萨面前多话的。”
“我见了菩萨话更多呢,得多替我的玉儿说说好话,祈求佛祖菩萨保佑你平平安安,万事顺利。”
江湛不以为意,反倒笑起来,少年人的笑容明亮炽热,眼里唯有林黛玉的身影。
林黛玉转过身去,用冰凉的手拍了拍脸,小声抱怨道,“谁是你的。”
药师佛原是供奉在莲池正中,此时满池莲花开得正盛,与岸边的素馨相映成趣,更是香气满园。
江湛果然跪着祈祷了许久,他们二人穿着贵气清雅,人又都生得好,难免引来旁人注目,尤其是江湛,不少上香的女儿家都看着他挪不开眼;。
林黛玉也未等他,只站在岸边看荷花,心里倒是有了几联好句,又叹道,“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求恨成①,如今开得这样好,却还是要谢的。”
话音刚落,身后却想起一道温柔娇怯的声音,“风吹荷叶在,渌萍西复东①,比起浮萍,莲花能盛极这一时,许是自己也愿意呢。”
林黛玉记性奇绝,自是能听出来是谁,她面上泛起笑意,转身道,“竟是如此巧,夫人今日也来上香。”
星儿温温柔柔一笑,“林解元客气了,我怎么当得起解元一声夫人,你莫怪我多嘴就好,瞧你在这儿伤感,我一时嘴快。”
“夫人跟我客气什么,咱们那里坐着说话。我瞧着夫人脸色还是不大好,御医怎么说?上回送的东西可还得用?”林黛玉见她弱不胜衣,便伸手扶了一把,“夫人深得宠爱,又才诞下长孙,还怕没有来日吗?”
算着路程和宫禁,这位可不像是从宫里过来的。
星儿会意,解释道,“我自打生了孩子,身体就不太妥当,宫里风声鹤唳,如今乱得很,太医们都被拘在东宫为太子殿下诊治,我便求了皇孙让我来拜药师佛去病气,昨儿个住了外头的宅子,这才来得这样早,否则等开了宫禁再出来,只怕晌午才能到。”
“原只知道夫人貌美和善,却不知道还通诗书。”林黛玉听星儿方才说得颇有自伤之意,这才多说了这一句,“我在宫中之时,得夫人多番照顾,若有能帮得上忙的,你只管说。”
星儿目光闪烁,心里一阵慌乱,她们坐在池边的大石上,周围并无旁人,倒是不怕人听见,再见林黛玉只是含笑看过来,终究是下定决心了,“皇孙并无爵位,因而没有什么侧妃一说,皇孙虽有心,我却也只能从侍婢抬到妾室,要不是太子妃不慈,只怕早早就要定下正妻来压我,可到底……他是要娶正妻的,我儿往后要管旁人叫母亲的。”
她原是装出来的娇柔,只因为江淇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子,可怜她生产时吃了苦头,现如今却是实打实地羸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