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手里端了一道火腿羹汤要上,薛宝钗坐的是上首,偏她不知怎的突然歪了身子,小丫头小心避过,本来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年岁小,嘴里禁不住轻轻地“诶”了一声。
薛宝钗侧首斜睨她一眼,“我竟不知道你有什么指教?”
别看兰园里头的小丫头端菜端汤做的也是伺候的人活计,可却也不是那等可以随便打骂的,好些个都是林家的家生子,平日里从沈兰心到这些侍女对她们都还挺和善的。
小丫头见薛宝钗脸色不好,忙垂首致歉,“贵客恕罪,婢子只是想上菜。”
薛宝钗也是方才被薛蟠憋屈得狠了,这才露了恼意,见众人都朝她看过来,难免要收敛心神,大方道,“无妨,是我刚才挡着你了。”
侍女上前端了那火腿羹汤,笑着道,“妮子年纪小不懂事,好在贵客不计较,今儿的席面不多,沈老板正做拿手点心呢,一会子给贵客端来尝尝,只当是赔罪。”
她本是惯常的客套话,谁曾想薛蟠来劲了,其实沈兰心劝他小心薛宝钗之后有一段时间,薛蟠是听进去的,还觉得沈老板人美心善。
只是到底薛宝钗和他做了多年兄妹,几次下来将人哄回来了,话里话外又说了沈兰心诸多坏话。
薛蟠也就从不记恨到了更记恨,方有今日的风波,只听得他呵呵一笑,“啧,我当沈兰心攀上什么高枝儿了,一会子跟林家小姐搭上,一会子跟林家二爷好上,可爷瞧着怎么还是做厨子这等下、贱活计呢。这我有空可得好好和林家说说,没得糟践了这花容月貌的美人儿。琴妹妹,你这苗医可有什么擦手润肤的方子,拿来赠予沈老板,她成日烟熏火燎,手只怕粗糙得不像样子了。”
薛宝琴跟着父母南来北往,并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娇贵,说句大实话,这手也柔滑不到哪里去。
如果说这话的是旁人,早教她骂得狗血淋头了。
侍女险些将那羹汤泼到薛蟠脸上,“还请这位客人慎言,稍稍客气些。”
“我若不是不客气,又要怎么样?”薛蟠伸手去摸她的腰,“勾栏院里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我打眼一瞧就知道你的底细。”
这侍女的底细薛蝌不知道,可这兰园的底细薛蝌还是清楚的,想要在这姑苏城里做生意,如何敢得罪林家。
要是惹毛了林家,就是薛蟠让他十个铺子,这生意也是做不下去的。
他忙一把拦住薛蟠,口中道,“家兄喝多了,口无遮拦,得罪姑娘了。”
薛宝琴接到他的暗示,客客气气地送了侍女到门口,“这位姐姐,只当是我一点子心意,待招待完我兄姐,我自当给沈老板请罪。”
她腕上那只嵌彩宝的金镯富贵逼人,此刻已经褪下来塞到了侍女手里。
这样的变故一出,如何还有什么心思吃饭,薛宝琴上了马车便同薛蝌抱怨道,“我竟不知道大哥哥能荒唐成这样,也就是姑苏一房难求,否则谁愿意受他们大房这等闲气。”
薛蝌好一通安慰,又劝她放宽心,“又不是什么大事,叫我说,也是你太纵着那些医师了,咱们才是东家呢。”
薛宝琴俏脸一红,却不肯再说话了。
且说那位侍女当时也没跟薛宝琴客气,只将镯子掩在袖中,待得下了楼便拿给沈兰心看,又将薛蟠的话学了。
沈兰心正在看火,今日蒸了几笼素包要送去寒山寺的,见罢无语道,“只知道订席面的客人姓薛,哪里知道是这个薛。往后可得门口挂上牌子,薛蟠与狗不得入内。”
与这等下流人生气都是不值当,当日又何必劝他,徒费口舌。
侍女笑道,“狗可没做错什么。”
“你说的也是。镯子你收着吧,他们还真是有钱。”沈兰心被那宝光闪了眼。
“我可不稀罕,不然就拿去还了钱,接济那些个读书人吧?”侍女道,“我瞧好几位公子贪看那些字帖,揣个饼子已经算好的了,不好的一整日都不进水米也是有的。。”
沈兰心皱眉道,“咱们不是供应糕饼茶水么?”
“读书人心气高,说是已经免费看了名家字帖,不敢再受用吃食。”
“那便听你的,这镯子卖的钱便算作你捐给他们的,咱们另外起一个账本,院子还有两间房空着,若有读不起书的孩童,也可在此启蒙的。你问问来看字帖的,可有愿意教他们的。”沈兰心索性将摊子铺得更大了一些,“此事我来写信给林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