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战事稍稍有了转机,段曦宁忙着同裴云起等一众朝臣商议料理江南诸事,总是不得闲。
午后,裴云起等人刚告退,叶青锋便匆匆进宫禀报,沈鸿,自缢身亡了。
段曦宁一惊,立即派人去查看,又赶紧将裴云起等人叫了回来,商量如何善后。
偏偏人在这个档口没了,怕是贺兰辛他们为安抚百姓,拉拢高僧、士人所做的事要前功尽弃了。
这下江南有些心怀不轨的人又要借此闹事了,局势还要反复。
想到这些,段曦宁烦躁得真是有一肚子的脏话想要倒出来。
裴云起连同礼部诸臣商议了一番,商量出了一套厚葬章程,但葬在哪儿却未定下来。
其实最好是葬入皇陵附近以昭陛下仁德,可段曦宁并不愿意。
她不想为了做面子,就这么委屈百年后的自己和已经作古的父皇。
依她所见,能找个风水宝地把人葬了就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但沈鸿过世得突然,一时半会儿去找个地方还不好找,得先停灵许久,葬礼就得延后了。
段曦宁只得暂且搁置,叫人封锁消息。
得知消息的沈渊难以置信,慌忙出宫察看。
不论两人恩怨如何,他都不敢相信活生生的人一夜过去突然就没了,将他满腔的愤恨也堵了回去。
入夜后,沈渊从怀远驿回来求见段曦宁,竟是想要亲自送沈鸿归葬武康。
“不行!”段曦宁当即便否决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云京城外又不是没地方。”
沈渊轻声劝道:“陛下,他业已身故,还请让他落叶归根。”
“百年乱世,死了多少人,哪里就能人人都魂归故里了?”段曦宁极不赞同,没好气地反驳,“只要能入土为安,哪里不都一样吗?”
“那便算了。”沈渊神色木然,不再争辩,有些疲累道,“但凭陛下吩咐。”
这一下,段曦宁竟有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眼见他施礼告退都没说出什么来。
待他离开,她见鬼似的看向素筠:“他,他怎么了,这是中邪了?”
素筠猜测:“沈公子从今早起来便一言不发,在窗前失魂落魄地枯坐。现在又出了沈世子的事,许是哀伤至极,心绪不佳?”
往常沈渊在乾阳宫若是一个人待着,要么独自看书,要么写写画画,虽也单调,还没有这样枯坐过。
“心绪不佳?”段曦宁单手托腮望向殿门外,若有所思,总觉得这不像他。
若是以前,沈鸿突然离世,他怕是会伤心欲绝,特地为沈鸿守灵,怎会只是心绪不佳地回来?
他同沈鸿之间到底怎么了?
沈鸿除了他的身世还说了什么吗?
她又想起昨夜找到他时,他看起来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升起几分担忧。
正要起身出去看,又有朝臣有要事求见,她只好吩咐素筠先跟去看看。
沈渊失魂落魄地回了承明殿,只觉仿佛被人抛入浓雾中,不知该何去何从,看不见来路,也不知归途。
这些突然的变故打得他措手不及,让他几乎无任何招架之力。
他只恨自己不是一只乌龟或是河蚌,没有个坚硬的壳子可供躲一躲。
他仿佛被封闭了五感,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四周仿佛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回到寝殿他便将空青和姜余都赶了出去,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殿中。
空青推了推门,无果,焦急地在门外问:“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好一会儿,他似乎终于能听到人声了,闷声道:“空青,你和姜余拿上银子,自谋生路去吧,别管我了。”
空青被这话吓得慌了神:“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您为何又要赶我们走?”
许久听不见里面有回应,空青愈加不安:“公子,有什么事您别憋着,和我说说好不好,若是不开心的,说出来就痛快了。”
姜余也赶忙高声询问:“公子,您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做好不好?”
“您应应我呀。”
好说歹说也听不到里面一句话,这让两人心急如焚。他家公子待人极好,但凡说话总会有回应,从来不会像这样不理人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沈渊将棠溪剑取了出来,握在手里。
明明只要引颈自戮,他便什么都不用在乎了,不知为何却下不了手,心中总有什么放不下,不愿拔剑。
他懦弱到自尽都不敢。
握着剑柄的手收紧了几分,他眸中满是痛苦挣扎。
蝼蚁尚且偷生,他为何要自寻死路?
可是,倘若人有来生,焉知此刻了结是否会是新的痛苦的开始?
人固有一死,今日了结,明日便不用面对眼前烦忧,不然谁知明日是否比今日更为难熬,那时他或许会后悔今日未曾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