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曦宁轻哼一声, 摇摇头,继续手执朱批伏案疾书。
有几个藩国上书, 想要派遣学子入大桓学宫, 学习中原文化,被她干脆利落地给拒了,让他们来年再议。
现下学宫正缺先生, 自家学子都不够用,哪里还能有多余的先生给这帮蛮子?
转头大手一挥, 上书的这几家,回赐之外每家多赏了几大车书。
只要有心向学,在哪里读书不是读?
不过,想从她手里抠出点儿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各国使臣陆续入京之后,应依鸿胪寺与礼部章程觐见,敬贺国书、贡礼,以示永作藩服。
在这个档口允了各国朝贡,段曦宁自不是无的放矢,连消带打地给各国都加了一成岁贡。
偏偏诸国使臣敢怒不敢言。
谁不知大桓兵强马壮,锋芒最盛?
就算没被打过,也见过如今这位陛下当年怎么收拾曾经称霸草原的北狄。
北狄最爱干的就是打草谷,曾经扰得遍地百姓不得安宁,甚至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这招却被这位陛下反过来用。
每年趁着牛羊马繁殖的时节,她反复派轻骑袭扰,几年下来,致使北狄牛羊锐减,闹过不小的饥荒,马匹更是不足征战所用,只得乖乖与大桓互市。
北狄王庭本就人心不齐,又被她派人里挑外撅,离间得父子、兄弟皆反目成仇,无力南侵。
这些手段缺德归缺德,却实在好用,且难以破解。
北狄国力强盛都去了半条命,哪个小国都禁得起这么折腾?
多的一成岁贡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在沈鸿正式入宫觐见这天,沈渊想到段曦宁似乎对沈鸿多有不满,担心两人起了争执,便提前叮嘱沈鸿:“陛下向来嘴硬心软,兄长言语迁就几分,莫针锋相对,自会相安无事。”
听他语气中颇为熟稔,沈鸿带着探究的语气问:“阿渊与这大桓的陛下,似乎颇有交情?”
沈渊一愣,欲盖弥彰地解释道:“相识时日久了,总会有几分了解。”
“阿渊,我这趟来,既是为了来看看你,也是有要事求见大桓的陛下。”沈鸿神情愈加温和,夹杂着几分无奈愁绪,“朝堂之事,总是难免有分歧,纵然听你如是说,我心中仍旧忐忑,不知你可有何良策?”
听他似乎要与自己议政事,沈渊迟疑许久,问:“兄长想求什么?”
“桓军至今仍驻守武康,肆意妄为,惹得民怨纷纷。”沈鸿真真假假地摆出了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为梁国百姓计,我想求大桓陛下撤军。”
关乎桓军之事,沈渊为难:“兄长,我从不敢过问大桓朝堂事,只怕爱莫能助。”
“为兄自不愿叫你难做,只是……”沈鸿露出几分愈发明显的愁容,“我初次来云京,并不知大桓内情。你到底在此待了些日子,可知大桓有哪些说话有分量的将军,我寻机去走动走动,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沈渊劝解:“兄长,大桓将门自是忠君爱国,我们不宜过从甚密。”
“罢了。”沈鸿摇头叹息,“虽民生多艰,可你毕竟孤身在异乡,不该叫你烦忧,我再觅良策就是。”
不再多说什么,他便进宫去了。
沈渊却是因他的话思绪繁杂,趁着其余使臣跟着沈鸿入宫觐见的时候,借着去后厨寻茶点的时机打听。
梁国使团连带沈鸿在内不过五位使臣,从武康出发时却足足带了总共六十多个伺候饮食起居的仆从,另有随侍的美人若干。
过江防时,桓军拦着不许带太多人入京,逼着他们精简了一半仆从和美人,但其中专做吃食的庖丁依旧有七位。
此时在后厨当值的庖丁心宽体胖,白白净净圆圆滚滚的,像只煊呼呼的大馒头,见沈渊气度不凡,猜测他是哪位贵人,笑呵呵道:“小的是谢大人家的,公子有何吩咐?”
此次梁国使团的副使姓谢,出身陈郡谢氏,作风奢靡,使团中的仆役有小半都是侍候他的。
沈渊随口说了几样茶点,便与其攀谈起来。
这庖丁一开始疑心他是大桓官员,还有些拘谨,后来见他平易近人,便畅所欲言起来。
想起沈鸿的话,沈渊问:“听闻武康还驻扎了不少桓军,是不是百姓的日子也难过?”
提起这事,正在揉面的庖丁笑开了花:“小的有个老乡是开包子铺的,在城郊。生意冷清,挣不了几个钱。听他说,自从桓军扎营,几乎包圆了他的包子,让他还发了笔小财。”
“您说这稀奇不稀奇,小的还是头回听说军爷吃了包子要给钱的!”
这让沈渊也有些意外,但想想段曦宁乃是治军严明之人,桓军将士与百姓秋毫无犯便也不奇怪了,又试探问:“梁国毕竟差点为桓军所灭,你们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