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兄长还会关心他,那年他被关在废弃宫殿差点没命的时候,也是兄长救的他,私下里兄长也常照拂他,才让他的日子能稍微好过些。
为人总不能得陇望蜀,贪多求全,他自不会因兄长不够好,而将兄长做过的一切都否定。
段曦宁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法要求一个生在无边黑暗中的人去掐灭他最为珍惜、唯一拥有的一点烛火,指责他未去拥抱炽热骄阳。
不欲就此与他多说,她转而问:“为何迟迟不去太傅府上,同他商议授业之事,你反悔了?”
“我……”沈渊踟蹰片刻道,“可否待兄长朝贡之后再议?”
“随你。”段曦宁一听便知,他多半是担心他那好兄长知道了会介意,轻哼一声起身便打算离开。
“陛下。”看出她似是不悦,沈渊赶忙叫住了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应了陛下的事我绝不反悔,还请陛下放心。”
段曦宁未再多言,只瞥了他一眼便大步离去。
宣政殿内,素筠正打理着段曦宁今日刚批阅完的奏章,又将那些未批阅完的按轻重缓急分门别类整理好,抬头就见她板着脸回来。
素筠知道她方才是去找沈渊的,却没想到她是这幅脸色,见此忙放下手头的活计起身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素筠。”段曦宁落座之后,眸色森冷,“你说,朕是不是该重新思量,沈渊是否可为朕所用?是否该及时止损?”
素筠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做此感想,忙问:“陛下何出此言?可是沈公子做了什么令陛下不悦?”
“除非沈鸿明晃晃地捅他一刀,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割舍这点稀薄的手足之情。”段曦宁冷哼道,“朕如何能放心用他?”
素筠犹豫片刻,小声辩驳:“惦念亲人乃人之常情。沈公子并非两面三刀之人,未必就会为此做出有损陛下之事。”
“人之常情?”段曦宁又重重哼了一声,“当年,父皇帐下有一军师乃东齐宗室,为了远嫁的妹妹,降而复叛,差点害得父皇战死,若非贺兰将军拼死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或许从一开始,朕便异想天开了,养不熟就是养不熟,再如何都是徒劳。”
素筠若有所思,面色凝重:“陛下打算如何?可要派人盯着些?”
段曦宁抽过一本奏章,沉思片刻,冷冷吩咐:“命叶青锋调玉钤卫,待梁国朝贡使团入京,看紧怀远驿,再盯着沈渊身边那个叫商陆的吃里扒外的奴才,敢有异动,格杀勿论!”
一听她杀意如此重,素筠迟疑:“格杀勿论?”
段曦宁乜了她一眼,眸色森然:“沈鸿若胆敢跟朕耍什么心眼,朕就让他看看,是他计高一筹,还是朕的刀更锋利。”
“沈鸿毕竟是他国来使,还望陛下三思。”素筠觉得自家陛下今日似乎过于冲动了,忙劝道,“待灭梁之后,他还不是任陛下处置?不急于一时。”
段曦宁沉默不语,她本也是因沈渊对沈鸿的态度心中不知从哪儿窜起一股怒火,才会下此命令,听了素筠的话便冷静了几分。
她端坐良久,直至又翻阅完一本奏章,才嗤笑一声:“也是,好像朕多在乎他这条命似的。罢了,盯着归盯着,大好的日子,叫叶青锋少杀生。”
“是。”素筠应下,让人去给叶青锋传令。
第73章 沈鸿入京
沈渊自是不清楚段曦宁所思所想, 一面忙着在嫏嬛殿辑录书目,一面盼着能早日与兄长相见。
梁国使团入京,须先向鸿胪寺上表, 确定行经路线后,由驻守武康的桓军护送过江防,一路上皆应向沿途州府提供文书, 核实随行使臣、随扈。
这么一趟下来, 行程不会快。
沈鸿一行提前了些日子出发, 依旧费了许多工夫, 堪堪到九月下旬才抵达云京。
大桓虽尚武, 到底还是底蕴尚在的华夏礼仪之邦,讲究礼尚往来, 接待各国使臣的礼节上倒是没有任何怠慢。
历来,北方藩属都安置在礼藩院,西南诸藩使者下榻于怀远驿。
梁国如今虽向桓朝称臣,被安排在怀远驿, 实则并与那些番邦并不能相提并论, 而应属中原华夏一系,本该是一国, 却因百年乱局处境才有些不伦不类。
自前朝覆灭中原大乱之后,诸藩离心, 此处已空置许久。
且因江南未平, 西蜀挡道,桓朝也没来得及收服西南诸夷,如今这地方也不会有别国来, 可以让梁国使团独占。
先前段曦宁刚登基时,嫌麻烦, 免过一回诸藩遣使来朝,此次乃是她登基后各国第一次遣使朝贡。
各藩国对此极为重视,派的使臣分量都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