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鹿有条不紊地吩咐相关工作人员处理地下封禁-区和实验室的现场,另一边灯抱影今日的心理测评解析也已经送到了办公室。
测评的纸质文件被专人送来时, 符皎还在平静地靠在沙发上, 喝热乎乎的茶。
从封禁-区回来之后的那一段路程, 至高神似乎比以往更安静了一些, 又或者只是雾覆衣的错觉。
那双熟悉的、灿烂鎏金色的眼瞳一如既往地平和, 泛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仿佛一块大石头丢进去,也透不出半点真实情绪的波澜。
......
至高神似乎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她坦坦荡荡, 平平淡淡地说出了自己在封禁-区所看见的一切。
包括上面那一段话。
“所以,你们口中的星系风暴因我而起,也必然由我亲自修补。”
“除我之外,纵然这个文明发展得再迅猛再可怖,纵然你们拼尽全力,也无济于事。”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贴心地补充。
——“只是有一点不同哦。”
“这些魂魄,被堕-落的规则裂隙所囚困。而规则堕-落的根本原因是此间无神。换句话说,是我的错误间接伤害了这些生灵。这是我的罪孽与因果,我可以随意插手。”
“而抱影他当年面临的灾厄,是他自身的因果,是命运,与神无关。”
“我不该插手的。”
说着,符皎垂着眸子,淡淡地看向了雾覆衣桌边放着的、属于灯抱影的心理测评报告。
“说起来,回来了这么久,你们倒是一直在瞒着我吧。”
“关于他的事情。”
“......”
这一句话说得不疾不徐,带着惋惜的尾音,听不出半点责怪的意思。
却骤然间听得雾覆衣脊背都泛了凉飕飕的寒意。
神,在因此不满。
哪怕只是一丝的不满。
衣袍之下的神纹不祥地滚烫炙热起来,整个办公室的温度却仿佛瞬间跌至冰点,好似被整个儿塞进了冷库里。
继承者的神情中明显略过了一丝惶恐和慌乱。
他匆忙站起身,发丝凌乱簌簌落在肩上。雪鹿低声急促开口,连语速都快了好几倍:“神主,我们不是......”
符皎平静地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意图辩解的话语。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解释,一下子全堵在了喉口,像一块苦涩的大石头,吞不下,吐不出。
“这有什么的,不用紧张,”至高神重新弯起眉眼,冰霜般的气氛骤然一敛,她呼出口气,然后笑了起来,“我又不傻,就算你们瞒着我,那孩子什么样,我自己心里也清楚。”
“只不过,抱影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也,”雾覆衣重复了一遍,“你也,不知道,怎么办?”
“嗯,是啊,听起来很失职吧?”
符皎指尖交叠抵在下巴上,似乎无奈地笑了一下,目光却移向了别处,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我早就说过,不是吗?我的存在并非人类所观测之物,即便是一点点偏差,都可能会带来基因上的异变。”
“无论是精神,抑或是肉-体——这种异变,被你们统称为‘污染’。”
"当年快死在酸雨里的幼崽,是我用神血救活的。但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被神血灌溉污染后苏醒的灯抱影,到底是什么东西。"
“再直白点,我也不知道自己,创造了个什么样的怪物。”
“就像忒修斯之船那样——如果一个人周身血液、器官甚至是大脑都被替换,连每个细胞、每条基因序列链都被异化改造,彻彻底底成为神血的眷属,成为神明的附庸物。”
“那他还能算是人吗?”
*
从办公室出来时,灯抱影已经等在了外面的长廊里。
不知道等了多久。
大型猫科动物似乎因长久没看见主人,而产生了一点烦躁的情绪。
高挑男人垂着眸子靠在墙壁上无声无息,那长长的浅淡的睫毛颤动,神情漠然地看向了少女,微微抿紧了唇。符皎杵在门口苦笑,幻视间简直看见了一只等了主人半天的、不悦的大猫,刷刷用尾巴拍打地面,耳朵都摊平成了飞机耳。
“你们聊了很久,”看见主人来了,大猫掩盖下那点隐秘的不满,勉为其难甩了甩尾巴,以至于正常人都能听出他话语里那点委屈,“......天已经快黑了。”
“这才五点钟啦......”
“那天也快黑了。”
说着,他抬头,直勾勾看向尾随着符皎身后出来的雾覆衣。这一回,不悦的语气清晰了许多:“你说过不会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