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墨染一般,而楼内灯火通明。
顺着天井观台一直西走经过一扇又一扇菱花和赭石卷帘,悬廊尽头处巨幅重山叠翠的古画前就是楼梯。
苏达还是头一次踏足四楼,并非它有多神秘,而是它贵。贵到她一生经手的银两全加起来花在这,也只能是靠楼梯处的梅字房。她捧着装有食案一直往里走,走了大概有小半刻,才在最里侧停住脚。
屈指轻叩。
里面传出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请进。”
苏达闻言推门而入,跨进门便注意到那一双干净得没一丝痕迹的白底银丝暗纹靴,犹如新的一般。
第22章 身遇险境“贵人好好享用,我就不打……
果然是最贵的房间,总归是有贵的道理。铺了满地的西域细绒毛毡,斜挎的腿旁露出螭龙纹炕桌一脚,桌上的香炉镂刻中冒着一道蜿蜒曲折缓缓向上的细烟。香炉后的梨花木矮几上白瓷瓶内插着几枝鲜嫩欲滴的白色木兰花,黝黑的枝杈上无叶生花,与房内的古朴淡雅十分契合。
苏达不敢瞎打量,怕破了她不知晓的隐秘规矩。
只垂着头手捧食案,等待贵人吩咐。
“放上来吧。”
听到声响,才终于松一口气,紧忙将食案上的酒壶和瓷杯小心搁置在炕桌中央。
握着壶尾的手指将将离开那壶冰凉,手腕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攥住。带着凉意的指腹搭在她的经脉上,苏达眉头一紧,习惯性地五指握拳向上翻扭,想要挣脱开。
那人这才笑着将手放开,嘴上虽说着抱歉,却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得罪了,苏娘子。”
适才留下的好印象,一息间烟消云散。
苏达不想在这多待,便学着别的伙计的样子说着老套的说辞。“贵人可还有吩咐?没有,我就先退下了。”
“稍等,我今日是特地来见苏娘子的。”他拎起酒壶,壶身倾斜,一股荔枝果香混着倾倒出来酒水在房内肆意蔓延。
苏达闻言目露疑惑,她识人本就有限,可以断定的是,眼前人从未见过。
她既不识,那只会是……
“和我阿耶有关?”
“聪明!”男人单手执杯,将溢满果香的酒递到她面前。
苏达没接,那人却不依不饶,瞥一眼瓷杯点头示意她接下。
她只能继续想着措辞,试图搪塞过去,干巴巴地留下一句,“这酒太过贵重。”
“我知苏御史为官清廉正直,却不想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这般。苏娘子不必客气,也不必有所顾虑,我来是真的有事相商。”将酒杯强塞至她手中,腾出空手向上翻转,亮出手心,做了个请的动作。
苏达握着手中的瓷杯,有点骑虎难下。
阿耶的事她从不掺和,此人都越过阿耶来找她了,说明此事,阿耶不同意。
对面那人略带侵略目光正灼灼地望着她。
福来楼向来客人至上,若她惹恼了贵人,怕是吃不了兜着走。现在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杯中果酒因为她的落身下座而溅出几滴,天青色的儒裙骤然洇出两滴深色。她只用手轻扫两下,便浑然不在意了。
只是对面的视线多停留了几瞬。
苏达抿上一口果酒,用手中动作遮挡对面的目光,“不知郎君有何事需要和我一个小娘子商量?”
“婚事。”
此话一出,苏达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有自己来找小娘子说亲的,人还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郎君亲自与我谈婚事,怕是不妥吧。”
“是我失礼。”
他将半盏瓷杯续填满酒,扬手抬杯一饮而尽。大袖晃动带风,案上青烟陡然变幻轨迹。
“这一杯权当做赔罪。”
瓷杯落案发出清脆一声,他这才坐正身子,郑重开口,“我姓徐,名乾。家中排行第二。”
苏达心中惊骇顿时排山倒海而来,徐是国姓,晟国二皇子,也就是当朝太子,名叫徐乾。
恍神抬手间,竟然把手腕旁的瓷杯带倒。果酒顺势倾洒,苏达骤然起身,怕酒水落到衣裙上。慌乱之间看向太子,怕自己的举动惹人不快。
若是太子不高兴,她的饭碗能保住吗?
人家都已表明身份,她既已起身,便将礼数到位,福了福身恭敬道,“民女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从容不迫地继续斟酒,直到清透的酒水稍稍溢出杯沿,他才抬头看向苏达,“免礼。苏娘子不必如此。我想知道娘子想法,可想嫁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