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书房中一片嘈杂声,听着似是在争吵,一道熟悉厉声穿过扇门直冲两人耳膜,提灯女婢手上灯笼晃了一瞬,她心中漏了半拍,脚下步子却未停,努着唇打起精神。
到了门口,提灯女婢侧过身子微微前倾,一手连叩三下铜环,得唤一声“家主”后,听到里面嘈杂人声骤停,下一瞬,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提灯女婢才将手中灯放置在门口外,半躬着身子双手缓缓质朴的雕花隔扇门。
只是一瞬,她平视的睫羽随即垂下,屋内都是她熟识的人,整个宋家主事人都聚在这里。
他们两个女婢就好像是令人忌惮的不速之客,所有人都暂停手中事宜,视线就像是黏在两人身上,从头到尾打量。
如芒刺背的她就像是杂耍技艺上的高空走索一般,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生怕哪一步没有走稳当,身后婢女托盘中的御赐茶器坠落,使她们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不紧不慢,慎之又慎地走到茶案,心中才得以松一口气,正当准备接过身后女婢手中托盘时,仿佛空气都凝结的屋内被一声严肃厉声打破。
“做什么这么磨蹭,东西撂下赶紧出去。”
声音中催促声明显,不耐烦的语气听在耳却犹如天籁,两人立马放下汤瓶茶杯,逃也似的离开满是窒息感的屋子。
国字脸的宋友来见两个婢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隔扇门的纱窗时,才又缓慢舒了一口气。
“二哥,这次的事,你怎么看?”宋家三爷踱步到茶案便,执起汤瓶斟满一杯温水,仰首一饮而尽。
一杯水瞬间入了肚子,未能消除心中烦躁的渴意,又满倒一杯。
宋友来粗眉紧蹙,手指点在那张令他们寝食难安的信函上,“怕不是那么简单,就偏偏在这个当口,只怕是泫儿近日风头太过,引人忌惮了。”
“是皇后?还是虢国公?”
“泫儿不是不懂的孩子,怎么偏偏这几月,因为个女人闹成这样啊!”
“还未可知,或许泫儿注定与大统无缘吧。也不知他现下是何种情形,王家那小子不是跟去了,先去派人通知王学易,带泫儿从西山回来。”
不过几刻中,一阵急促脚步从门外传来,眼见一道人影映在纱窗上,随即焦躁叫嚷声起,“宋伯伯!”
屋内离门近的宋启抬首擒住隔扇门的凹槽,猛然向内一拉,门口影子也正要推门,两相用力,没了门的阻碍的外面人“嘭”的一声,五体投地地扑到在几人面前。
燃得正起劲的烛焰都跟着扑闪两下。
趴伏在地的人仰起头。
只他仰面瞬间,宋友来抬眼望去心便凉了半截。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人正是王家的二郎君,王学义。
宋友来连让人起身的话都顾不上出口,直接问了最想知道一点,“你什么时候回的长安,泫儿呢?”
王二狗双掌撑地,挣扎起身,“天色未暗,我便接到消息下了西山。”
宋启见他十分费劲,便放下搭在后腰横刀上的手,上前两步去扶他。宋启刚下职回府,人还未到府门,就被家中仆从快马请回。连一身官服还未换下,腰上横刀还沾着入夜的寒意。
俯身托起王二狗的半只手臂,借着宋启的支撑,王二狗才勉强起身,略带谢意的朝他颔首。
“宋伯伯,我是接到消息说五皇子将那寡妇偷偷安置进了府内。才想着趁他还在西山的时候去找那寡妇。这人也忒不讲信用,收了我们的钱还一直纠缠。”
宋友来垂着脸侧褶皱,好像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岁,语重心长地叹息道,“这次怕是真的着了别人的道了。”
王二虎愤气填胸,“我就知道那寡妇不简单,上次在如安坊见崔泫亲昵地送她回家,崔泫分明跟我说过他只是来送人,两人已经没有关系了。我怎么就信了他的鬼话呢!”
宋启抓到他话中重点,暗暗提醒,“慢着,事无巨细好好讲清楚。”
王二狗口中的寡妇叫梅素娘,前几年从外地搬入长安,听闻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还带着个牙牙学语的小娃娃,租了个店面卖豆腐,因为长得妍姿艳质,又很会打扮,一颦一笑桃羞李让,风流旖旎,被人戏称“豆腐西施”。整日为了人来买豆腐的大有人在,生意红火得不得了。
就在前些日子,崔泫献策涨税金之后。这女子竟大胆地直接跑来崔泫跟前要说法,说是因为他才导致豆腐铺如今已经要经营不下去了。就这样一来二去,也不知怎么就看对了眼,五皇子还给她购置一间两进小院,让她带着儿子一同搬了进去。可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不出半月,这对交颈鸳鸯就让宋家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