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航硬着头皮紧气。
仇嘉铭的应对毫无错处,总是落在最优解上。
连一旁记谱的裁判,都看出来这盘棋已被仇嘉铭翻盘,黑棋无力回天,不由蹙紧了眉心。
在毫无胜利可能性的局面下,继续胡搅蛮缠,期待对手犯下低级错误,扭转局势,只有业余棋手会做出这种事;于职业棋手而言,这是非常不尊重对手的表现。
挣扎无果,石航终于投子认输。
仇嘉铭起身,向石航鞠躬,道声谢谢。
他知道石航看不起自己。他更知道,自己过去几年间的表现,并不值得尊重。但石航在这局棋里对他用尽全力,在最紧张的读秒时期,依旧不见俗手,充分地试炼了他。就凭这一点,他就很感激。
石航疲乏低落,抬手薅了把短头发,手心被发间的冷汗润湿。
他没好气地哼一声:“谢个屁。”
下出这样的棋,还对他装腔作势地穷客气。中盘那一手靠,宛如聆听神谕一般,演绎出死棋杀活棋的变化。如果是他下出这样活死人肉白骨的棋,他会像螃蟹一样横着走出赛场的门,所有人见他最好都向他鞠躬敬礼,山呼万岁。
石航指指那手靠:
“你怎么想的,突然下在这里?你一百多手的时候,就能算到后面的棋?”
“算不到啊。”仇嘉铭坦诚地摇摇头,“就是不知怎么,一直忍不住朝你这块黑棋看。越看越觉得,能出棋,能出棋,非要在这里下一手不可,不然就浑身不舒坦……”
石航不可思议,一字一顿问:“所以,你压根没算明白,你就下了?”
仇嘉铭似有些局促,凑近脸,压低声音:“千万别告诉我队友,我求你了。他们要骂我的。我老是没算清楚就凭感觉下棋……”
“可你赢棋了啊!他们还骂你?!”石航更大声。
“求你了弟弟小点声……”
石航气得使劲一踢桌角,棋桌上黑白棋子跟着颤动,对面的大块头对手吓得哆嗦了一下。
江陵长玫什么破地方。
——这个破地方,围甲第一轮,4:0零封强队岳州谈棋,夺下场分3分,局分8分。
与同样零封对手的京城华一,暂时并列积分榜首位。
两日后,第二轮,便是积分榜榜首之战。
网评:第一次见到围甲决战,来得这么早。
第一轮与第二轮之间,只有一天间隙,留给江陵长玫与京城华一备战。
第二轮,元天宇七段告病,不再上场。京城华一安排队内的三名强九段,和朝国外援金真敏九段,以最强阵容,应战江陵长玫。
主将,由张博新九段担任。金真敏、迟纬在慢棋桌,葛皓下快棋。
葛皓九段刚结婚不久,身形敦实,话不多,语速温吞,落子却快,棋感敏锐,拿过数个国内快棋冠军,几乎包揽京城华一在围甲中的快棋战。
他听说,第一轮,庭见秋在两小时之内击溃岳州谈棋的南明贤九段,也知道庭见秋和谢砚之棋力五五开,快棋略胜一筹,料定江陵长玫会继续派庭见秋下快棋。
毕竟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他从上一届围甲结束之后,就一直默默研究,等待与庭见秋一决高下的机会。
在他看来,元天宇先前对待庭见秋的态度,太轻敌了。他深谙职场生存法则,也了解元天宇色厉内荏、睚眦必报的个性,从来没有对他表达过自己的观点。
钟氏杯预选赛上,元天宇惨败给庭见秋。他听闻战报,心里涌上的情感,竟然是爽快。
元天宇活该。而他,不会重蹈元天宇的覆辙。
再后来,他在队里唯一交心的朋友迟纬九段,云松杯决赛时,败给庭见秋,归队之后,不断在队里渲染庭见秋的棋多么密实多么凶悍,一点错处都没有,反倒是自己哪步下得不够稳,庭见秋立马开杀。女的下棋那么恐怖真是不要活了……
葛皓开始有些没底。
无论如何,围甲一战,他终于有机会亲自领教传说中的秋老虎的棋。
——可是,缓慢刷新出来的对阵表上,快棋桌,怎么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名字?
丛遇英,是谁啊?!
三段?!一个孩子?!
谢颖是不是太没把京城华一看在眼里了?京城华一派出全九段阵容应战江陵长玫,江陵长玫让一个孩子上场?!
葛皓心里压抑着千万句国骂。
一旁,张博新九段替他把这声国骂喊了出来:“我对庭见秋?!”
迟纬哈哈大笑:“小张我跟你说,今晚吃好点,没准这就是你最后一顿了。”
张博新大骂:“你说什么晦气话呢?”
迟纬摊手:“你没见着元天宇?钟氏杯预选赛,他输给庭见秋之后,瘦了得有二十斤吧。想想也是,他那小自尊小骄傲受挫了,吃不下睡不着的,难受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