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宗铁笑了起来,“哈哈,看来是这身衣服误导了你,一个铁匠穿这种衣服,大抵都是为了面见权贵奉上换取家族荣华的贡品吧。”
他敛了笑意,又回到那副大家长的表情上来,“那日我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用下祖上积累的薄面请求将军借些人手寻回我那叛逆的徒弟,只是——”
“……只是那日你那叛逆的徒弟便用他人铸造的刀具杀了你。”一道哑着嗓子的声音突兀的打断了柳生宗铁的话。
柳生宗铁的脸上满是错愕,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半晌,他将刀放在了铸造台上,又一次抚过了刀面,叹息道:“原来如此……”
初见时还坐的笔直不似老人的刀匠身影佝偻了些许,那股精气神散去了,他和寻常老人看起来便并无不同了。
“叛逆的人,即使叛逆到了将军头上,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中村新藏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他手上拿着信,脸上冰冷的如覆寒霜。
只可惜,半垂的信纸不够大,遮不住他颤抖的手,“你若是如实禀告将军,我和其他人都只有一条死路。”
“我不能对不起其他兄弟。”所以他便选择了对不起师父。中村新藏闭上了眼,不敢去看铸造台前的身影。
“如此。”柳生宗铁平静的说道,“锻人如锻刀。老朽资质平庸,到头来终究是老眼昏花认错了材料,如此,锻不出名刀也怪不得别人。”
“你能找到自己的路,便也……很好。”
他的身影重新变得如同浓雾一般飘忽,他的声音如同如释重负,“老朽最终还是愧对先人,但好在没辜负了发妻,倒也能慰藉几分。”
中村新藏看着化为雾气的身影,他垂着眼眸,面无表情的小声辩解:“……我不知道你不知道。”
再无应答。再无总是像训斥一般的应答。
中村新藏比初见时还要疲惫,他像是行走了几个日夜没合眼一般,连刚刚和柳生宗铁争吵时的力气也耗尽了。
他看向了站在铸造台边的身影,那个少年的脸上不再是师父期待他成为的神情,那副虚伪的笑容被换成了充满恶意的饶有兴味,像是那些居高临下以他人苦难为乐的“大人物”。
——中村新藏大抵永远不会知道他和眼前人对这种闹剧有同样的评价了。
他声音嘶哑,却很坚定:“你是,故意的吧。”
“哈哈~”散兵眯起眼眸,唇角上翘起恶劣的弧度,他靠在铸造台上,面对着漏风的墙壁扬了扬下巴,“总不会有人真的觉得这种脆弱的东西能提供什么隐私吧。”
“我可是好心给了你互诉衷肠的机会啊,只可惜,你不曾抓住而已。”
中村新藏后退了两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疲惫的闭上了眼。他手中的信纸突然无火自燃,火舌一点点蔓延上他的指尖,舔舐着他的手掌,顺着手臂蜿蜒而上,在他的躯体上绽放出一朵寂静的花。
而他只是疲惫的闭着眼,就好像那些年写下又被撕成碎片沉在河底的碎屑,安静的不发出一声声响。能强装出那么久的少年模样对他来说已经足够艰辛了,对他来说被悔恨的野兽撕扯才是常态。
还是没能说出口啊。他想到。不是一见面就想好了吗,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即使得不到原谅,也该说出口的。
……
“这算是结束了吗?”
奴良鲤伴注视着最后一抹火光暗淡下去最后归于虚无,随后整个屋子也随之化为了一片浓雾,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微风,毫不费力将它们轻轻吹散,几个呼吸间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散兵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绿叶,盎然生长着的草叶挺拔的站立着,完全看不出刚刚上面曾有过一栋房屋。
“大概是吧。……到底是梦里,不需要遵循什么逻辑。”
他伸手折了一片叶子放在鼻尖,清新的草木香气传来,在这种地方见到这么正常的事情,反而让他觉得不正常起来。
散兵随手扔下草叶,他看向奴良鲤伴,挑了挑眉,“怎么,你看起来有很多想说的?”
“唔……如果说没什么感想才奇怪吧。”奴良鲤伴耸了耸肩,等散兵走过来时与他并肩一同走向火堆,期间他侧过眼眸,“你呢,你有什么看法吗?”
“我?要我说的话——很有趣吧,一点点轻微的风波,就会造成截然不同的结果……呵呵,情感这种东西就是脆弱在这种地方啊。”散兵短暂思索了一下便给予出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接下来恐怕也都是和这件事如出一辙的怨憎吧。”
“所以信任才是这样弥足珍贵的东西啊。”奴良鲤伴忍不住感叹,他身上承担着无数的信任,纵使一直明白这是无价的东西,但只有反例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才会更加清楚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