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好字,说得却一个比一个轻佻,赵政气不过,抬手也去捏他的脸。
与小儿打闹,嬴政本能轻松躲过,却在后撤步的同时忽而一阵晕眩,眼前黑了一片,躲闪不及,被赵政摸了个正着。
而就在这一刻,他毫无征兆往前倒去,正正好砸在赵政身上。
赵政吓了一跳,一时以为他故意的,正想把他丢到一边,手蹭到他的额头,却发现他浑身都冒着冷汗,赶忙扶着他在墙边坐下,问道:“你,你怎么了?”
嬴政难受得厉害,也不知症结所在,说不出话来,紧闭着眼睛靠着他,只感觉到赵政一边扶他,一边在身上翻找着什么。
片刻,嬴政觉得嘴中被塞进了东西,下意识去咬,一股甜水涌出,顺着咽喉而下,渗进肺腑,他这才觉得晕眩的天地好转下来。
缓了好一会,他才忽觉许是死而复生,他未进食便在外乱跑,体虚加上空腹,纯粹是饿得险些一头栽过去。
而在这一刻,又一个同样的东西塞进嘴里。
“……”
上一个都未咽下去,再塞这一个,怕不是要噎死。
嬴政坐正身来,将堵着嘴的东西拿下来,一看,是一个通红的鲜果。
埋藏的记忆再度被勾起。
从前赵王不杀他们,但也是百般为难,为质该有的待遇,他和赵姬一样没有,甚至连吃食都是靠赵姬母族接济。
赵王知道此事,默许的同时却也要为难,不允许母族的人给多好的吃食,也不许送去,而是让赵姬自己去拿。
赵姬从住处去到母族与有些距离,早几年赵政太小,留在住处怕遭人暗算了去,她没有办法,每每都是抱着小儿同去。
一路受尽冷眼,什么龌龊话都听入了耳,才领来吃食换得两个人苟活。
等赵政稍稍长大,知道二人处境,也知赵姬在外诸多不便,也就不让赵姬出来,而是由他奔走在两处。
虽到如今,他已然摸清了路,也总会在天未亮时便前往那边宅子,却还是难免遇上人,继而被围追堵截。
今日赵政在这巷子里小睡,估计也是被人追得回不去家。
而喂给他吃的红果,定也是去母族领来的吃食。
每次领来的份有限,顶多够两个人撑上三天,如今能给他拿出两个来,已经是大为慷慨。
他并没有想过,幼时的自己会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做出此等善举。
赵政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两个果子给出去几乎是下意识,他也不免诧异,为什么要对这个人这么大方。
可除了母亲,这是第一次,有人看他眼里没有带着鄙夷、厌恶,或是杀气。
不,不是,赵政摈弃了这个想法。
他想,他只是觉得,这人尚且有用处,就这么死了太过可惜。
看他像是缓了过来,赵政起身就要走,再不回去,赵姬该担心了。
嬴政也没力气去起身跟他,在他身后问:“日后该去何处寻你?”
赵政没回,反问:“你又住在哪?”
“城东贫民窟,一间茅屋,房顶开了四个洞的那个便是。”嬴政说着,扶墙起身。
赵政看他站得艰难,想到方才抱他,简直像抱着一堆柴火,摸去的侧脸,也没有一两肉。
却也没动什么恻隐之心去扶他,扔下一句:“在我找你之前,不要死了。”
说着便往外跑,小儿走得飞快,出去巷口,还一阵东张西望,确认无人,才放心跑出去。
嬴政看他远去,将手中红果吃下去,好歹是填了填肚子。
接着扶墙借力慢慢往回走,心道这幅身体当真拖累,方才走了半时辰,就支撑不住。
回到住处,嬴政打开破旧屋门,却见屋里桌台上摆着一个碗。
近了,就见碗里呈着白水浸绿菜。
他稍稍有些诧异,这屋子在这贫民区都算角落,而这角落只有他与那个妇人,再看这绿菜,也正是妇人叫卖的藿菜。
这人还真是奇怪,他方醒来时骂的比谁都难听,如今却又愿意给他吃的。
他不知这妇人与原身关系如何,一时也想不明白,在桌边坐下,先吃了这白水煮菜叶。
所谓藿菜,其实就是大豆叶,就这样煮出来,带着些清绿的涩苦。
嬴政多久没吃过这等粗食,第一口下去,差点原样给吐出来,又苦于确实是没有其他吃食,只得生生给咽下去。
从前锦衣玉食帝王身,一朝落魄成街头小儿,还真是世事无常。
他心中慨叹,将这碗绿食尽数咽下,吃得是面露苦色。
可再少的吃食,也算是吃了,方才饿得泛酸水,被这苦劲压了下去,算是舒服了一些。
之后,他打水来将这破败的房子草草清扫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