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静听他一股脑说了这样多。
夜色中,他看秦政一下饮了两杯酒,桌上只剩了他未动的一杯,他不再为秦政添酒,听他说话的同时,他摸了袖中玉珠把玩着,直到他话音彻底落了,才道:“猜到这样多?”
说完,也没有继续的意思。
“不仅这些。”
他的不回应并没有磨去秦政的耐心,他反而带着些许得意,道:“我还知晓你究竟在担忧什么。”
这些嬴政不想说,那么就由他来替他说。
毕竟在听扶苏说起前世的此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之时,他对此就有了猜测。
今年秦国生出了许多事宜,巧合的是,诸多事实竟都与从前一样。
即使在许多事上改变了许许多多,当今秦国也有的是新变化,可每逢重要节点,正如成蟜的叛变,蒙骜的重伤,以及夏太后的重病,还是如期到来。
一桩接一桩的重合定然让嬴政心中有了担忧。
秦政道出了猜测:“你怕重蹈覆辙,怕即使表象上改变许多,但结局却不会变化。”
又道:“你担忧我会与你一样,带着未完的理想猝然陨落在巡游的路途上,以至天下又会陷入火海。”
秦政说得有些心疼,按下心中忽起的情绪,继续与他道:“我也明白你为何暴露了身份,却还是将所做的事尽数瞒我。”
这一月来,他想通的事宜有许许多多,在今夜尽数与他言道了来。
“扶苏说你在后来的时间里,践行着一件件旁人认为无法达到的事,许多人不理解你,你近乎是孤独地走在自己所追逐的理想之路。”
太过长远的眼光是为当世人所不理解,不免碰壁间生出的焦急与失望定然会接踵而至。
见不到他的时日里,秦政常常在心中描摹着他从前的模样。
现今,他利用这模样揣度着他现在的心理:“不被理解得太多,到现在,你或许觉得就算是年少时的你,也不会理解你以后的想法。”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他答应不再为难,嬴政还是没有选择立即坦白自己所做一切的原因。
如若他不理解嬴政所想,即使他并不会去反驳,但只要他不支持嬴政去做这些未来所需之事,那么他对他说这些,也相当于再一次地碰壁。
徒增烦恼而已。
这些担忧交杂并会在一起,嬴政又习惯于一个人去解决所有,无处言道,干脆不言道,只一人在此静默了两日。
心中所想被他剖白了彻底,听了这样久,嬴政手中的玉珠都染上了热度。
桌案上剩的一杯酒被他拿起,凑到唇边只饮了半杯,转而问他:“说了这样多,其间苦闷,小.秦王可有解法?”
秦政等的便是此话。
当下靠过来,握住他还未来得及放下酒杯的手腕,牵着他为自己举杯,饮去了杯中另一半的酒。
热气呵在稍显了冰冷的杯沿,秦政缓声道:“阿政,你一个人走得好远,让我与你同行可好?”
他揉着嬴政的腕骨,这么些时日,他都瘦了良多。
携着对他的爱与怜,秦政一字一句道得珍重:“我知晓你定然不需要依靠谁,但从前分身乏术,一腔展望少有人可以言道之时,你可有想过有人能为你分担,与你并肩同行?”
嬴政默然点头。
秦政随即一笑,笃定道:“现在这个人选就在你面前。”
话间,秦政将他手中的酒杯拿开,看着他垂手回去,等着他的回应。
可半晌,他都未有回话。
秦政还以为他想否决这种说法,又道:“但你总说我幼稚,许是因为你在理想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不想再去随我一步步重来,那么……”
他话还未说完,嬴政看着他颇为认真的面庞,轻声道:“追上来。”
他的忽而回话让秦政微微愣神。
嬴政看他难得呆住的模样,莞尔道:“既然知晓了这样多,你也该知道,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停留。”
他愿意与秦政言道他的理想,愿意花去时间为他讲解未来的蓝图,但他做不到为他长久地停留在原地。
他道:“若想与我并肩,那便追上来。”
秦政看着他的笑颜,眼眸中顿时也染了笑意。
即使他没有即刻答应,这个回答也等同于接纳。
一时情起,秦政本想倾身吻他,又恍然记起两人的约定,只在他眼角轻吻,含着笑意再度确认道:“那时就愿意与我同行?”
嬴政并不抗拒眼角的湿热,相反地,他往前稍稍靠去,抵着他的唇角,咬着字说得郑重:“愿。”
在世人中挑选同行者,秦政自然是不二人选。
他是他的镜影,是他亲自教出来,能力又不输于他的小版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