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在他怀里终于寻到些安全感,他终于卸下了浑身力气,这才换来缓缓开口的机会。
“父皇。”
他的声音细如蚊蝇,但也足够秦政听个清楚。
秦政揽着他愣在了原地。
不可置信地,他低头看他。
“父皇,”扶苏喃喃道:“我好疼啊。”
第98章 酸楚
“疼?”
秦政听罢,下意识就想说,知疼才好,知道疼,说明伤还不算过重。
他暂且掩下对这个称呼的震惊,召人来将扶苏带出这一片混乱。
扶苏被抬上担架的那一刻,嬴政终于是踏过去。
才踏出一步,余光中,那边阶梯却闯上来了人。
不待嬴政反应,亲卫就将他拦下。
嬴政方想问这小卒是要做什么,又是怎么上的城墙。
他却带着些许哭腔出了声。
“崇客卿。”
这声音一出,嬴政才意识到她是谁。
王乔松打开拦她的人,却转而被更多人拦下,最后抬了泛红的眼眸看他。
在援军到来之前,她都在城后守粮草,直到援军入城,她一刻未歇赶来城墙,哪想一上来,就看到了从一片血海中出来的扶苏。
嬴政当下道:“无需拦她。”
亲卫当即为她让路。
可也无需为她多让路,恰此时,那担架就从他们身旁过。
看到扶苏一身血污,嬴政伸出的手又顿住,转而扶住自己的额头。
明明从不畏惧尸山血海,可这一次的血腥气冲得他发昏。
这样重的伤耽误不得,担架并未等他,很快下去城墙,王乔松紧随其后。
而自始至终,嬴政都未敢去靠近扶苏。
他太怕一经靠近,碰到的会是毫无生气的扶苏。
那边秦政携着半身血污起身,纷乱思绪中,他其先命令陆续赶来的官兵搜寻城墙上是否还有幸存者,之后清扫城墙。
其后加固屯留防守。
再者,去捉拿成蟜。
他的眼眸中燃上怒火。
在听完嬴政所说后,他觉得成蟜此次定然也参与了谋乱。
否则敌军不会这样明确地来屯留。
这场有预谋的突袭不知多久前就已然开始谋划,趁秦攻韩之际显现,三国联合的卑劣手段,让秦国是措手不及。
待缓过去这变故,这些伤亡他尽数都要讨回来。
携着百般怒火安排好一切,秦政才缓缓踏出了这血水,走到了嬴政身边。
秦政想开口告诉他扶苏尚且有生气,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都不知扶苏伤有多重,倘若只说他还留着一口气,未免有些残忍。
况且这几日看嬴政面上神色,再怎么说,也太过冷静。
就怕这份冷静是他强压得太久,到最后扶苏若是出事,他会忽而崩溃。
秦政思虑良多,最终没有开口,而是一同下到城中官邸,去到扶苏所在的房中。
入门,就见王乔松背过身守在床前,医师围在其侧,为他包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嬴政在旁看了一会,苍白的面色和到处泛着血的伤口在面前呈现,只是这么一会,他都心疼得无以复加。
除去前世自刎,自小到大,死亡与重生,两世来,扶苏从未受过这样的苦痛。
面前因情势紧急而被随意扔去地面的带血纱布比比皆是,鲜红的血冲击着嬴政的神经。
或许在那样半身踏入黄泉的城墙之上被找到,扶苏还有生气已是莫大的幸事。
可如今呢。
触目惊心的伤痕刺得他移开了视线。
他根本不敢去想,若是扶苏救不回来会怎样。
这个世上,扶苏是除他以外的唯一异世来者。
错乱的时空,已然改变的外貌和永恒不变的魂灵,他们互为从前存在过的证明。
既有抛不开的亲缘,又有此世新生后似友的感情。
明明上回走前,扶苏好不容易转变,变得不那样沉默,变得终于愿意袒露一些心声。
隔阂渐散之际,为何如今却会几乎失了生气地躺在此处。
难道他当初不该让他走,不该固执地让他走自己的路。
不该吗?
嬴政生平第一次这样质疑自己做出已久的决定。
心中一团乱麻,他没有注意到自己面上也逐渐没了血色。
一如当年他得知王朝噩耗,秦政察觉到他的情绪,默默牵住了他的手。
他什么也没有说,视线只落在扶苏身上。
嬴政下意识牵紧了他。
心中终于得了片刻安宁,他继而有了勇气去看。
担忧与祈祷并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扶苏身上未有箭伤,也未有什么贯穿伤,划出的伤口和撞出的青紫居多,也未有伤及要害。
嬴政高悬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约是两刻钟,医师才处理好一切,告知他们扶苏性命无忧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