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湘怡楼中事情办结,他回到栖霞行宫时已近子时,月光也淡了。
他不见长瑾身影,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回春和殿中歇息了。
谢明霁不可思议:“就算能避过守卫,她如何出得了行宫大门?”
现下想想,长瑾的衣服也换得巧妙。倘若被守卫发觉,大不了表明身份。
祁涵语气平静:“书房中的印鉴,她动过。”
和田玉螭纽私印,她知晓在何处。
秦让在旁也是心焦,他近日常随陛下在外,此处是交由徒弟兴弘看管。
莫说小小的行宫书房,便是御书房宸妃娘娘都是往来惯的。
娘娘说要寻一册书,兴弘哪里敢有二话,备了茶水点心请娘娘慢慢找便是。
行宫的宫门守卫业已盘问完毕,禁军副统领前来回话。
“昨夜世子殿下二度带人离开后,另有一位郎君执陛下密函,道有要务在身须往湘怡楼中。”
陛下连日来追查着一桩要案,行宫频频有暗卫出入。
守卫们事先得了命令,若遇此案放行即可,不必核查细节。
谢明霁哑然无声。
金平府四方城门已戒严,但从拂晓开城起至发现宸妃娘娘离去,早便不知进出了多少人。
又有管事核实后来报,马厩中丢了一匹马;宸妃娘娘惯常所乘的车驾中,发现了如世子殿下所说的那件披风。
帝王默不作声,她的骑术,最初还是自己手把手教她的。
她的时机选得真好。在雅和苑中时,她趁着苑内忙于排演乐曲,忙于从外间聘了绣娘裁剪衣裳,寻到了机会。最是人多杂乱时,她混入其中脱身。
行宫中他查着她的身世,她没有阻拦,径直釜底抽薪。
他望暗格中被动过的印鉴,十五岁的瑾儿一无所有,尚能孤注一掷从别苑中逃离。
如今她再度抽身时,又应当是何心境?
消息一道道传来,金平府四方城门守卫被一一带来讯问。因陛下在金平府中,其余几府每日都有供奉送到,人员往来芜杂。再三回忆之中,南门的守卫约莫有些印象。卯时开了城门后,是有一位年轻的郎君骑一匹黑色骏马离去。
两项比对,那匹骏马应当正是行宫中丢失的一匹。
那位郎君离去还不满半个时辰,有足够的痕迹可以追查。
暗卫们沿马蹄印分头去寻,一路快马加鞭。
金平府舆图徐徐展开,帝王默默望着数条官道。
她没有家,没有归路,此番又能去往何处?
她曾经亲手为自己建起过一个家。
京都容府,由他下旨查抄。
秦让奉上一盏参汤,宸妃娘娘骤然出走,实乃欺君罔上的不赦之罪。
陛下不曾有丝毫动怒迹象,只在半刻钟的光景调齐了暗卫,好生去寻。
陛下已有一夜一日未合眼。
……
黄昏的余晖洒入一方僻静的小巷内,倦鸟归巢。
巷子深处栽了一株桃树的院落中,容璇舒舒服服一觉睡醒,推开了卧房门。
炊烟袅袅,西侧的小厨房内怀月正用心包着馄饨。见到容璇,她立刻笑着道:“郎君醒了?我这便为郎君煮馄饨。”
容璇含笑应好。
她在院中石凳上略坐了坐,不多时满满一碗清汤小馄饨端上,撒了小葱与蛋丝作点缀。怀月另外准备了五六碟点心,都是铺中午后新鲜现做的,由着郎君挑选。
容璇吹凉了一只小馄饨,道:“阿月,我让你找个地方过自己的日子,你怎么跑金平府来了?”
怀月将她爱吃的糕点摆得近些:“郎君从前让我寻的那位刘嬷嬷在金平府,我一直打探不出有用的消息。郎君入宫后我也无处可去,就想着到了此处,兴许还能为郎君找到人。”
瞧眼前人颇为喜欢这几碟点心,怀月笑得眉眼弯弯。
郎君教她认字写字,怀玉斋的名字是她想了许久后自己起的。
郎君的名字正是美玉的意思。
晚风拂过碧叶,久别重逢,怀月红了眼眶,悄悄背过身去。
她知道郎君进宫并非出自本心;她一朝抽身,当真是苦尽甘来。
郎君入宫前足足给她留了二百七十两银,她到金平府后置了一处院落。想着郎君惯来爱吃点心,她又支出一笔银钱开了这间怀玉斋,以免坐吃山空。
容璇递了帕子给她,又道:“外头有什么消息吗?”
怀月拭了泪:“听闻行宫中丢了一件珍宝,官府正在稽查。”
容璇点一点头,帝王倒还为她隐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