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面前的郎君,诚然,他爱她,疼她,宠她,护她。
二十余载岁月里,从来没有人对她这般好过,将她捧在掌心,呵护备至。
可她一笑:“君臣有别,臣自然合该受陛下掌控。”
屋中又陷入一阵静默。
雨滴叩着窗子,雨势转缓。
好半晌,二人各自平复过些许心绪,仍有话要谈。
“你不愿认他们?”
“是。”
“若是他们有苦衷呢?”
“不可能。”
二人目光毫不避讳相撞,少时离家,她再未回过义丰乡。
帝王并不在意她的父母究竟是谁,他认定的唯有她一人而已。
他是她的枕边人,能护着她的一切。可事关父母双亲,他早便察觉每每提到此处,她都难以释怀。
原本以为逝者已矣,再难弥补挽回。
可眼下在金平府,她的父母双亲就活生生立在她面前。
“这一份心结,既有机会,为何不愿去解开?”
“始终挂怀于心,于自身实在无益。难道当真要等到阴阳两隔,才去追悔莫及?”
“毕竟是血缘至亲,养育之恩一场。若有什么误会说开最好,朕必定会为你作主。为人父母,他们总归——”
清脆一记耳光,在雨声中格外分明。
祁涵愕然,女郎天青色的衣袂下,指尖仍在颤抖。
她眸中蓄起一层水雾,眼底情绪翻涌,泪珠仿佛时刻便要滚落。
僭越犯上,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帝王,此时此刻望入她这一双眼,心头却生不出半分怒意。
……
谢明霁入正殿觐见时,祁涵方命暗卫往金平府发出一封密函。
“这是——”谢明霁直觉与长瑾身世有关。
祁涵言简意赅:“李林,李夫子。”
“对啊,”谢明霁恍然,“还有这么一位人证,应该早些请他来的。”
帝王于义丰乡留了人手,代心上人照看李夫子一家。
近日来消息芜杂,好在南巡政事基本已处置完毕。眼下銮驾暂缓启程,先腾出手脚厘清此事。
阴雨连绵,见不到一个晴日。
接了李夫子夫妇的车驾到栖霞行宫时,秦让奉帝命亲自去迎。
“二位请。”
李夫子饱读诗书,也是曾见过世面的。倒是李夫人此番第一次出义丰乡,有些紧张不安地攥着自己的湖蓝攒花的衣角。
这样好看的衣料是妍儿精心选了送予她的,她一针一线仔细绣好,平日里也舍不得上身。
与夫人一同踏入正殿中,李夫子再度见到了京城中的清贵郎君。
他知道这处宝地乃栖霞行宫,能居于此地,又可随意传唤白衣入行宫,眼前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殿中设了座,侍女奉上清茶。
待她们退下后,李夫子安抚地看了看夫人。
殿中除他们二人,便是那位天下至尊。
今日召他们前来,李夫子想也知道是与妍儿有关。
果不其然,帝王第一句问及妍儿身世。李夫子欲三缄其口,正寻说辞时,祁涵淡淡道:“老先生不必急着回话。”
“有一物,朕欲请先生一观。”
帝王轻叩铜铃,殿门打开,送了供状入内的却是宣国公世子谢明霁。
“陛下恕罪。”
他争得秦总管的活计,祁涵熟知他的脾性,便也默认了他的逾矩。
谢明霁将容家夫妇的供词交予李林老先生,祁涵示意他寻空位落座。
祁涵道:“老先生看完再说无妨。”
“是。”
李林捧
了供状,因夫人不识字,他一壁阅着,一壁小声说与夫人听。
侍从俱已屏退,殿中寂静,只偶有李老先生刻意压低的话语。
渐渐的,连那话语也消失于无形。
李夫子常年执笔的手颤动不止,如此寡廉鲜耻的一对夫妇,如此颠倒是非黑白的一对夫妇,怎堪为人父母,怎配为人父母。
李夫人尚不明所以,只知妍儿的父母似乎又纠缠上了她。
偏生李夫子气得很了,一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明霁按捺不住,将后半分供状一字不落读给李夫人。
温柔敦惠如她,亦是怒极:“他们怎能、怎能——”
她望向妍儿的夫婿,生怕他受人蒙蔽。
妍儿是何等要强的性子,这样一段过往,她怎可能轻易示于人前。
供状几乎被李老先生揉作一团,他们对瑾儿的关怀,祁涵眼底动容:“容家夫妇道她不孝不悌,她一字不愿多言。老先生若识得真相,可否为她说句公道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