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涵儿与宸妃喝过一盏茶, 言太后道南巡在即,让他们回去好生收拾便是。
春光明媚,福宁扶着太后娘娘在殿外赏花。
陛下孝顺有加,朝政再繁忙,亦会寻出时间来给太后娘娘请安,陪娘娘用膳。
这一株首案红牡丹也是陛下特意吩咐人寻来,恭贺太后娘娘千秋。
如今后宫事务有宸妃娘娘代为处置,太后高兴了过问几句,觉得繁琐也可尽数放手。
事事称心遂意,只唯有一样不足。宸妃入宫多时,却还迟迟没有子嗣。
福宁笑着道:“娘娘也是入宫第四载才得了陛下,可见这机缘啊急不得。您瞧,您有陛下这一个孝顺孩子,不抵过旁人万千?”
一番话哄得言太后身心舒畅,她折了一枝紫薇细细赏玩。
江南人杰地灵,风光如画。兴许换一处地界,这缘分便能到了。
再不济待得宸妃回宫,也是时候诏命御医好生为她调理。
……
南巡的条陈已一应送上,内阁审阅无误,供陛下御览。
容璇在御书房时一同瞧了些,沿途多走水路,经永清、直隶,过金平、昌平二府,最后至镇江、扬州。
随行官员已遴选完毕,地方接驾臣工另附一本名册。
容璇略略翻过,入目皆是二三品地方要员,执掌一省军政钱粮。最末一页也得是五品官,他们才有资格在迎驾时远远跪候面圣。
容璇望见名录末尾熟悉的名字,籍贯、及第年岁都对得上。
数年不见,这位赵大人汲汲营营,官位是又升了一阶。
她不动声色合上书文,尝了尝膳房新送来的桃花酥。
出巡之日定于三月二十三,明琬宫中随行侍奉十二人。
几车行囊已预备妥当,向菱心细,带向萍最后一遍对着单子核查着。
容璇坐于窗下,想了许久,吩咐向菱去库房中取那只紫檀木锦匣。
匣子单上了锁,向菱收拾物件时有些印象,很快便能寻来。
“娘娘。”
容璇望那匣子一会儿,道:“带着吧。”
“奴婢明白。”
向菱依言,将锦匣置入随身的箱箧中。
至于锦匣里间是何物,尚不是她们该过问的。
夕阳余晖一点点隐下,容璇有些出神。
故地重游,不知造化几何。
……
春光最盛时分,官道两旁繁花似锦。杨柳依依,碧濛濛展开一幅如诗画卷。
前后仪仗肃然,帝王銮驾出京,三日后于通州登船。
绵延数里的船舶拱卫着御舫顺水而下,运河中荡起层层白浪。
夜风吹动几缕青丝,容璇坐于二层华舱前,仰眸望漫天璀璨星河。
她记得上一回顺水南下时,是为赈济江南灾情。船队行程匆匆,星夜赶路,全无此时悠然心境。
星光映照,河面闪着点点光芒。水浪拍打着船舷,御舫行船极为稳当。
记忆已有些遥远,那时的她乘一叶小舟从昌平府出发,辗转过数个渡口北上赶考。
小舟在运河间随水波飘荡,她好似也是这般坐于船前,抱一盒点心自在无拘。
她已有了举人功名,船上其余船客都敬着她几分。
兼之替考过三场科举,她手中银钱前所未有的富余,尽数由自己支配。
一路北上,于饮食上她从未亏待过自己。船舶停稳靠岸后,想吃什么便买些什么。
她见到了金平府以外的山水风光,尝过许多念念不忘的小食。
偶尔夜深人静时听着水波荡漾,她也曾忧虑过此行能否顺利考中。若是名落孙山,后路又当何去何从。
难道还要接着为人枪手,攒一笔银钱留待来年科考?
十七岁的容璇没有再往下深思,因为眼下她的每一天,都远胜少年时光。
老天爷也终归愿意帮了她一回,从会试到殿试,她最终一甲及第。
或许也不止老天吧,元和二十九年太子亲自主持会试,考场上下风气一清,行贿之人望而生畏。
老师后来曾提及,太子殿下道她的文章欠济世之心,故而定她为榜眼。
她才恍然,难怪彼时少有人愿主动同她结交。只因消息从考官间偶有传出,太子殿下不喜她的文章。
她顶了昌平府容家郎君的身份,外人眼中她是十六岁。
未及弱冠的一甲榜眼,又无家世根基,不知无形中挡了多少人的路。
但依靠首辅庇护,她最终入了户部,也算是称心如意。
至于所谓济世之心,于当下的她而言的确有些艰难。
如今老师赋闲在家,居于仁宗亲赐的宅邸,陈氏一门尚还有子弟出仕。老师多番避让,主动退隐,陛下对陈氏一族也算得上是手下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