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其实并不乖巧甚至十分顽劣的陈月江。
有时候姜左说三句话,他能翘着嘴角顶回来两句,放在他俩认识的第一年,陈月江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赞同不愿意,肯定也只会闷头说好。
他以前似乎把“讨姜左欢心”这件事放在自己心里的一个很高的级别里,甚至高于自己本身的自我意识。
所以说那时的陈月江怎么可能会有安全感,他都不知道姜左喜欢的到底是自己还是“让她开心的听话的”的自己。
到了四年后的今天,姜左把这事拿出来说,说他这属于讨好型人格,被湿着头发的陈月江轻轻翻了个白眼。
“我那时就是太讨好你了。”他说,“所以你现在什么要求都敢跟我提。”
“我跟你提什么要求了?”姜左问。
陈月江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斜着眉眼看她。
削痩的身体,仍旧弥漫着一股凌乱的、湿漉漉的潮意,代表
着一个小时前在主卧那张床上陈月江被姜左怎样过分地对待过,两个人今晚睡的都是侧卧,实在没精力再去清理主卧的床了。
“坏掉了又不是我让宝宝喊的。”
姜左笑吟吟地说完,被陈月江一下子举起来挡在她跟他中间的枕头捂了脸,他在后面似笑非笑地咬字:“姜左,你不要每件事都记得那么清楚好不好?你今年都三十二岁的人了。”
“嗯,”姜左淡淡地在枕头里说,“不好。”
“……”
“宝宝,再不把枕头拿开要憋死了。”
陈月江松开枕头,坐起来凑近看她,他眼尾还有淡淡的红,声音低哑道:“怎么可能,我都没用力。”
姜左道:“那你还看什么?”
“……”陈月江道,“怕你买的枕头质量太好了不行吗。”
本来陈月江准备毕业后就进他大三时实习过的那家互联网公司,姜左也知道他的计划,但有一天她下班回来,看到陈月江一个人坐在窗户边发呆,玄关的拖鞋被动过,有人今天来过他们家里。
姜左走近了,陈月江才发现她,他直起身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他站起来穿上拖鞋,一边说“我去把饭给你热一下”,一边匆忙进了厨房,看起来并不打算跟姜左细说。
姜左也就没问。
等过了一周,周日的某个下午,陈月江才找了个姜左没在忙的时间,周周正正地坐过来,坐到她面前,欲言又止了一下,才开口道:“我有事跟你说。”
“嗯?”姜左关上电视,“什么事宝宝?”
“陈清泉上周来找我了。”陈月江说,“就你回来得很早的那天。”
陈清泉倒是个蛮久违的名字了。
自从三年前陈清泉的那起车祸案判下来以后,陈家的公司就受了影响,虽然依旧是业内知名的大手企业,但很难再继续做垄断的白日梦。
这些年陈月江都没和陈清泉有过联系,所以姜左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然后呢?”
“他说……”陈月江道,“他说我马上要毕业了,问我打不打算自己创业开公司,他可以给我一笔资金。”
“……我爸,去世了,陈清泉说他最后得了什么癌,这两三年间还跑去国外治过病,但最后还是回来了,上周日,在医院里走的。”
“你上班去了……我就和陈清泉去见了他最后一面。”他的手指放在身侧慢慢蜷缩起来,“人死的时候……还挺可怕的,像怪物一样。他最后没跟我说什么,我也没跟他说什么。”
“我其实是想问他后不后悔当初那样对我妈妈,但他无论怎么回答我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
“陈清泉说,他给我的这笔钱是作为一个哥哥给我的,跟我爸没有关系。”陈月江用手指抚了一下额头,低着头说,“我不知道他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跟我说这些。”
他说这些话时嗓音沉沉,蹙起的眉梢似乎含了几分迷茫。
“可能因为他觉得他终究是你哥哥吧。”姜左淡道。
陈月江不说话。
“你自己怎么想的?”姜左说。
“我不知道。”陈月江慢腾腾地说。
“那就慢慢想吧,反正你哥现在也不会有大业务要忙了,你没事了可以去见见他跟他聊聊天。”
陈月江依旧没有答话。
不过就像姜左开头说的那样,陈月江将来要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不管是开公司还是去当白领,还是在这个他们的父亲去世后的时间线上和他哥重新建立起某种新的联系。
这都是陈月江自己可以选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