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升高二,我就不在这个地方了。
秦朗的激动情绪消失了,逐渐沉静,低声说:“妈,记得要匿名。”避免她不自在。
“放心吧,妈知道。”
韩燕了解儿子,作为教师亦了解青春期的学生,清楚儿子刚才为何兴奋、现在为何黯然。
她语重心长地教导:“当初妈决定来山区支教,没料到你会执意跟随,你姥姥、姥爷支持,乐意见咱娘儿俩作伴,但你爸家里强烈反对,尤其你奶奶,极度不满,责怪我带着你找苦吃。”
“因此,咱们一定要争气,证明支教是好事!我认真教书,你认真学习,等明年,一起转回家乡,如果能取得进步,也不枉吃苦。”
秦朗也了解母亲,意识到话里有话,静静倾听。
“荔荔是个苦孩子,却格外坚强,有骨气、有志气,发奋学习上进,值得赞扬,值得帮扶。”韩燕委婉,缓缓说:
“但她生长于采屏县……她家两个长辈,离奇焦急张罗亲事,无非是想把女儿牢牢拴在身边。”
“那种家庭,是绝对不肯放手让女儿离乡发展的。”
“儿子,妈的意思,你明白吗?”
生长于残障贫困家庭的独生女,注定背负了沉重责任。
秦朗沉默半晌,站起说:“我不能理解。他们太自私了。”
“您继续备课吧,我写作业去了。”
“去吧。期中考试争取进一步。”
韩燕目送儿子,隐隐担忧。
秦朗回房,抱起小猫,坐在书桌前发了会呆,旋即振作,翻找手机相册,翻出上回拍的摸底测验成绩排名表,给父亲发了过去。
又给艾荔荔发了一条信息:情况如何?没吵架吧?
与此同时·艾家
非年非节,晚饭额外丰盛,宰了鸡,烧了鱼。
“阿斌,坐,快坐。”
“坐,坐。”钱二妮兴高采烈,趁丈夫不注意,悄悄捏了块肉吃。
钱斌落座,“哟,这么多菜?我又不是外人!”
老艾热情道:“你难得留下吃饭,我心里高兴,多炒两个菜。”他扭头催促:“娣娣,把啤酒给你舅拿过来。”
“来了。”
艾荔荔把两罐啤酒放在桌上,开了一瓶,倒入杯中。
“娣娣,坐呀。”钱斌讨好地招呼外甥女,“在食堂吃了几天苦,饿瘦了,瞧这下巴,尖了。”
她挨着母亲,刚坐下,碗里就被放了一个鸡腿。
“多吃点,瘦弱容易生病。”钱斌把另一只鸡腿夹给妹妹,“二妮,给,你爱吃的。”
“好、好吃!”钱二妮无忧无虑啃鸡腿。
从小到大,艾家饭桌皆是如此:鸡鸭会留着腿,母女一人一个。
老艾为大舅子夹鱼,“不用招呼她们。来,尝尝红烧鱼。”
“我带了两箱牛奶,核桃味的,能补脑。”钱斌嘱咐外甥女,“你念书太用功,费脑子,得补一补,每天喝一瓶。”
伸手不打笑脸人。艾荔荔看着胖乎乎赔笑的舅舅,心情复杂,“谢谢舅。”她拿起筷子,也给他夹菜,“你也吃。”
“哎,哎。”钱斌连忙端起碗接了菜,面露懊悔歉疚之色,端起啤酒,郑重道歉:
“唉!对于杨潇的事,舅舅很抱歉。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去骚扰你。让你受了惊吓委屈,是舅舅的错。”
老艾赶忙阻止:“阿斌,你、你别这样!使不得,你是长辈!这是在折丫头的寿。”
钱斌坚持,继续说:“怪我,眼瞎心盲,没考察清楚杨潇的人品。”
“整件事,是我办事不力,跟你爸没关系。”
“舅舅用这杯酒,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钱斌说完,一饮而尽。
早在他端着酒杯起立时,艾荔荔出于礼节,下意识随之站起。
她要求的,从来不多。
譬如这次,父亲舅舅私自安排相亲,气得她翻脸,愤怒拒绝回家。
但过后,生活仍要持续。
只要长辈答应不再搅乱她的学业规划,倒也勉强愿意原谅。
老艾瞪视女儿,生气问:“哑巴了?他是舅舅,长辈正式向你赔礼道歉,还不知足?你还想怎样?”
“你不要老是说孩子。”钱斌仍站着,眼巴巴看着外甥女。
艾荔荔眸光清明,正色道:“只要你们别再安排相亲、别再出现第二个‘杨潇’,我就原谅。”
“没问题呀!”
钱斌不假思索,赔着笑脸,用哄孩子的语气说:“既然你不同意,就先不张罗了嘛。”
“真的?”
“千真万确!”
钱斌努力哄:“一家人,凡事好商量,今后受了委屈别往外跑,周老师再好,始终是外人,何苦叫外人看笑话。”
周老师才不是外人!她是我人生中的贵人,是名副其实的灵魂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