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艾残疾,瘸腿显矮,仰视亭亭玉立的高挑女儿,脸色黑如锅底。
她目光锐利,逼视父亲,肃穆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今天,我不会再傻站着挨揍。不敢打吗?”
话音刚落,老艾经不起激,抬手又是重重一耳光,“打死你算了!”
艾荔荔不闪不避,脑袋被打得偏了,嘴角破裂,咬咬牙,飞快重新站直,数道:“3。继续,你还能打13巴掌。即刻起,你们记住,‘娣娣’已经死亡,艾家今后只有‘荔荔’,没有‘娣娣’。”
“乱七八糟,傻丫头,何苦诅咒自己死。”钱斌矛盾,既体罚子女,又反对妹夫体罚外甥女,“强哥,别打了!”
“舅舅,让他打。记住,‘娣娣’死了,今后你们喊错了我不会答应的。”
多年来,艾荔荔竭尽全力,拼命讨好,试图博得父亲满意,却痛苦意识到无法改变古板老人对女儿的固执偏见,哀莫大于心死,主动求揍。
十六岁的女孩,使用幼稚的反击方式,仔细品尝躯体的疼痛,用以对抗精神上对父爱的渴望与天真依恋,彻底豁出去了,挑衅父亲,“怂了?”
老艾大怒,推开钱斌,上前再一耳光。
“4。加油。”她天性善良孝顺,被封建古板父亲严格管束着长大,背负无形的枷锁,正在艰难挣脱。
老艾绕开妹夫,再扬手时,力道弱下去。
“5。加把劲。”
钱斌无奈拍大腿,“你们这是干什么!”
“反了,反了。”老艾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避开了女儿灰暗的眼神,骑虎难下,后悔却爱面子,迟疑着又是一耳光。
“6。”
“继续!一巴掌抵偿一年的养育之恩。你不是推崇‘棍棒底下出孝子’吗?来,接着打。”
鲜血从嘴角蜿蜒流下,她左脸红肿,尝到了自己的血腥味道。
钱二妮瑟瑟发抖,目睹女儿受伤流血,精神受到了巨大刺激,顷刻间爆发了,尖叫着朝丈夫冲过去,口齿不清地嚷:“不、不不!荔荔,荔荔荔!”
白白胖胖的中年妇女,用体重,一把将黑瘦的瘸腿丈夫撞翻,夫妻同时倒地。
“二妮!”钱斌手忙脚乱搀扶。
“妈妈……”
艾荔荔始料未及,一向畏惧丈夫的胆小母亲,竟然会为了保护女儿,勇敢挺身而出。她感动感激,泪水落下,急切跑过去搀扶。
老艾虽然垫底,却未受伤;但钱二妮在扑倒时,手撑地,掌心撑在了瓷质茶杯碎片上,被扎伤,鲜血涌出,疼得大哭。
“妈,妈!”
艾荔荔跪地,哆嗦从茶几上抽了纸巾,想按压止血,却见茶杯碎片插着,不敢乱碰,哭着催促:“上医院!快,带我妈找医生包扎,伤口深,家里清理不干净。”
意外突发,终止了父女之间的斗争。
“二妮,别哭别哭。”钱斌担心妹妹,哄着往外走,“哥马上带你去医院。”
艾荔荔意欲跟随,却被父亲嫌恶推开,被推得趔趄,险些摔倒。
“滚开!全怪你,害得你妈妈意外受伤,滚!”
老艾色厉内荏,实则懊悔了,不敢面对女儿红肿的脸颊与流血的嘴角,掏出车钥匙,逃也似的启动三轮车,嘱咐妹夫在车厢陪伴妻子,匆匆前往医院治伤。
“娣娣留下看家!”钱斌撂下一句。
“‘娣娣’死啦,我叫荔荔。”
片刻后,偌大的老宅,仅剩艾荔荔一人。
她脸颊疼得厉害,内心空洞,环顾四周,低头扫视奖状碎片,瞥见茶几上舅舅的香烟与打火机,手不由自主,拿起打火机,蹲下,点燃了一片奖状。
紧接着,一片接一片,放进火堆。
将心爱之物,亲手焚毁。
宁愿亲手烧毁,也不忍心看它们被蔑视践踏。
“恕我无能,保护不力。”少女皮肤白嫩,左脸被打得明显红肿,巴掌印凸出,自言自语,“奖状,永远留在我的心里。”
“爸,你始终轻视嫌弃女儿,无所谓,我还有妈妈。”
“我有妈妈的关爱,足够了。不需要你的了。”
烧完之后,她朝灰烬泼茶水,熄灭火星,而后站起,仰望高高屋顶瓦檐,以及四方天井外面的天空。
老宅寂静,空气沉闷,氛围令人窒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她心灰意冷,慢慢走出大门,在院子里迷茫徘徊,不知不觉,绕去屋后,站在通往梨园的铁丝网门外。
“你越是禁止,我越要上山逛逛。”
艾荔荔思绪混乱,迫切需要发泄,踩着门锁爬上去,翻阅铁丝网,再度跳了进去。
落地时,久经风吹日晒的老化铁柱,锈迹斑斑,咔咔作响,摇摇欲倒。
可别哪天突然倒下来砸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