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纵身一跃。
圣殿骑士说着“我没检查邮件”,靴跟敲击地砖的声响,甚至衣料摩擦的声音;这一切全部被他抛到脑后。
芝加哥被称为风城不是没有原因的。坐落在平原上,没有高山的遮挡;来自五大湖区的大风冲过密歇根湖,与高纬度地区南下的寒冷气流汇合,疾疾奔向芝加哥城区。加之城镇街道宽敞、河面开阔,这空气凝成的无形精灵更是再无阻挡,呼啸着吹遍整座城市。
这就是风城。
而这就是风城的风。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打着旋试图托起下坠的刺客,但所有的尝试仍然无法阻拦他的下坠。阿洛特久违地被寒冷的狂风裹挟,只听得气流经久不息的呼啸。
芝加哥陡然恢复了电力。一栋栋大楼重新在夜晚点亮,街道,设施,整座城市在电流中恢复运转,灯火同样在刺客眼中亮起。河流近在眼前。阿洛特两指夹出一枚飞刀,重重甩入平镜般的河面。收下请柬的河流腾起波浪,在夜晚与光明的映衬下,刺客跃入芝加哥河。
吞入刺客的河流再度腾起雪白的花朵。
不久后,一只滴着水珠的手忽然扒上游艇边缘。阿洛特翻了进去,被他捎上船的河水淅淅沥沥洒了一地。刺客甩了甩红发,脱下风衣扔到一边,只剩下黑衬衫紧贴着他的身体。引擎开始轰鸣,他顺着感觉向前开,河水同样浸湿了他手里的皮质方向盘。
堡垒一点意见也没有地接纳了今晚的第二个落水者。阿洛特找出自己随便买的卫衣牛仔裤换上,当他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他看到艾登坐在一片黑暗中。显示屏幽幽的光芒照亮了私法制裁者的眼睛。
“你那边都搞定了?”阿洛特问。
“还没有,”艾登说,“但快了。你的行动怎么样?我没看到新闻。”
“我也不是每次行动都会搞出新闻的,”阿洛特嘀咕,“情况有点复杂。我想我暂时不会杀他,他也暂时不会杀我。”
他走到艾登身边。只有当他们靠得足够近的时候,阿洛特才注意到艾登的表情平静得离奇。他看起来不像是结束了复仇,也不像是没结束复仇;巧合的是,这两者的状态阿洛特都很了解。
艾登没有说话。阿洛特从旁边把椅子挪过来,面对着艾登坐下。这个举动终于引起了艾登的反应。他看了阿洛特一眼。
“嘿,”阿洛特对他说,“你想聊聊吗?”
“不太想。”
“好吧,”阿洛特向后靠了靠,“我只是注意到你看起来很疲惫。如果你想找个人说说话,我就在这里。但如果你暂时不想,我会建议你躺下睡个觉,说真的,艾登,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忙于复仇的私法制裁者一定很久没有停下来睡个好觉,更别提打理自己了。如果取下鸭舌帽,摘下面罩,阿洛特会更清楚地发现艾登下眼脸处的青黑色,沉重的黑眼圈就差把那双绿眼睛拽到地上了。
或许也有堡垒本身的原因。阿洛特还记得T骨抱怨这里真是个坟墓时的场景,它实在太黑了,没有灯光,只有当机器运转时,大屏幕的光和显示屏会在他们说笑时照亮他们的脸庞。但艾登把它关掉了。屏幕一片漆黑,只有他面前的显示屏一下一下地闪着,光源微弱到可怜。
艾登注视着他。私法制裁者的眼睛就在这光源中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你,”艾登说,“但可能会让你回想起不高兴的事情。”
“问吧。”
“当你结束复仇的时候,那感觉如何?”
轮到阿洛特陷入沉默。当他嘴角落下去的时候,那种关怀的神情从他脸上一同平和地褪下了。但艾登能辨别出那不是一个表示生气的表情。那只是沉默。
阿洛特靠进椅背里。他脱离了显示屏前被光笼罩的部分,仿佛是不经意间,把自己的脸藏进了黑暗里。只有一闪一闪的光偶尔照亮他深绿的双眼。
“…那很复杂。” 他最后说。一滴水珠从他半湿的红发上滴落,消失在他搭在肩膀上的白毛巾里。“我不知道该怎么概括那种感觉,即便我剩下的人生都一直处于那种感觉里。”
“一直?”
“一直。”阿洛特说,“不仅是复仇刚刚结束的那部分感觉。事实上,我想,它会伴随我的整个余生。你知道我当时杀了很多人,艾登,而我后来才意识到我杀了很多没必要杀的人。一直到很久之后,他们的子女有时候也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提醒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艾登凝视着他。他们有一阵没有说话。
“灯塔上发生了什么?”阿洛特打破了沉默。
“我杀死了戴米安。”艾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