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若说没有呢?他若说不要呢?
她真承受得起那般的心酸心碎吗?
那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就如同掀开她蔽体的衣衫,叫她赤.裸.裸行至他眼前,招他上下审视,她不再是沈东家,他也不能再是林二东家,从此天涯陌路人,相逢对面应不识。
她退却了,她不敢往前,她只能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维持她仅存的体面。
“无甚大碍,劳烦你挂心了。”最终,沈余欢也只淡淡说了这一句,语毕,也不愿去瞧他脸色,只低头继续手上的事。
气氛开始不对,周遭空气像是被那话汲走,稀薄到让林梦寒有些喘不过气。
他静坐在原位,心里一时不上不下,不是滋味,像是平躺着猛然被人扯着腰拔起,五脏六腑挤作一团。
他总该察觉到不对劲了,沈余欢简直已经将“我与你没甚好说的”写在脸上了,没同他直接翻脸,许是念着他花费的那一千贯,不好对他恶言相向。
可她合该不是这样的人。
“沈东家,你近日,可是对我有甚不满?”林梦寒终是忍不住问出口,“若你实在厌弃我,我自不会纠缠于你惹你不快。”
这遭,沈余欢愣住了,思虑良久后抬起头,同他对视一眼,却瞧见他满眼的紧张不安,里头盈盈的亮光空空如也,徒留干涩荒寂。
心忽然被揪了一下,像是被扯到一般。
陌生的不适感昏昏地敲打她,她终是不忍心,自嘲一笑,生平第一次对男人软了心,“林梦寒,我若厌弃你,自不会留你在君康堂,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个问题想不清楚。”她眼神看向别处,浅声道,“你对我……”
她停住,笑着摇头,又叹气,“罢了,这几日是我心神不济,许是言行举止苛待了你,让你误会了,抱歉;我对你从未有过任何不满,厌弃一说自然更是无从说起。”
林梦寒目光颤了颤。
他不知那没说完的后半句,是否如他心里所想一般,可却耐不住心中狂喜,脑袋瞬间炸开,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沈余欢并非面上那般冷心冷情之人,他早便知道;那句没说完的话,该是心里百转千回后才问出口的。
那是他思慕已久的女子,是他想捧在手心疼宠的女子,此刻却要她主动来问他回应。
他后悔了,他本该披星戴月求她垂怜抬爱,他的沈余欢,只需做那个恣意畅然的沈东家,在他臣服跪拜中屈身点头。
他起身走近,在她身旁蹲下,仰头看她,眸子里星光汇聚成海,熠熠生辉,但出口的话却带着浓重的颤.抖,“沈余欢。”
他郑重唤她,温声软语,却认真端正,“你不必问我心意,我记得初次见你,是在仁和堂门口,你那时在看书,没发现我,我便放肆多盯了两眼,可谁料到,那一眼便见之不忘,思之如狂,你问我随你来君康堂是否别有所图,我承认,有,我从头到尾所图不过一个你;你问我从前对旁人是否也是这般伎俩,不是!从头到尾,只是你,万千世界,形形色.色的人,可只沈余欢你一人,我想亲近,想独占,想对你好。”
他何曾说过这些话呢,官场斗争数十载,他从未剖开过真心,可如今却真想掏出一颗心,让她真真切切瞧清楚他心意。
这厢,沈余欢彻底愣住,她原没想追根究底,那说漏嘴的半句,无非是躁于猜测才忍不住问的;
她如何能想象到如今这副场景,前几日被她猜测成若即若离的伪君子,冷声冷气两日,还让重远道翻身欺压的林梦寒,此刻半跪在她身前,目光虔诚地看着她,清雅淡然的声音化作玉石手,将困了她许久的情丝捋顺,再郑重绑于自己心间,根根束紧。
他的话来得实在凶猛,她招架不住,垂眸不敢看他,倒嘴硬起来,“林二东家这些话一气呵成,不知从前
说与哪几位姑娘听过。”
她说完便后悔了,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闺阁女子与郎君撒娇吃醋的情话,她如今与林梦寒不清不楚,说出来实在不妥。
她只恨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嘴唇紧抿切齿,手指划圈缠绕,头垂得愈发低了。
林梦寒未恼,目光柔柔的,像经年的美酒,初闻醇厚,不带一丝辛辣,入口后却长久回味,从喉咙直暖到胃,霸道的气势似乎是要独占整个身体,温柔却极具侵略性。
他轻声笑出来,惹得沈余欢不悦的目光,遂收了笑,正色道,“我自然知道你如今不信我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也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不过也只是想说与你听,讲明我对你的心意;说得便须行得,我自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