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光微黯,盖上盖子,放下,淡淡道,“我平常不用这些,对胭脂水粉也不怎么感兴趣。”
“你瞎说的吧。”林梦寒听她语气平淡,也不恼,依旧温声好气,“之前我用香料混进油漆,你甚至不用仔细闻便知那是玉兰花的香气;你说不喜欢这些胭脂水粉,可是因为我买的味道你不喜欢?或者是嫌弃这脂粉盒不好看,毁了心情?”
他总是这样,轻言软语。
她纵使心里万般不愿意开口解释,也免不得被他这般温软所蛊惑。
语气弱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道,“倒不是不喜欢。”
林梦寒长吁口气,声音温润好听,“沈东家,在成为君康堂东家前,你首先是你自己。你可以自立自强,但不要忘记,你也是个柔软的姑娘。喜爱粉裙香料,是人之常情,无需遮掩或感到羞涩。别让那些外在的身份和标签束缚了你的本心,那样会让你活得很累。”
他留意着沈余欢的一举一动,眼神认真,尽量不让自己这番话听起来像是说教。
事实上,他从不认为她需要听自己的言辞凿凿,只是免不得也会迷失了方向,需要有个引路的人罢了。
他顿了顿,见她神色如常,便继续道,“你总是表现得自立坚韧,我也知你确实如此;可除却这些,你的柔软多情,你的善良感性也都是你的一部分,你无需厌弃它们,就像你和我说的,学会接受,学会自处。”
沈余欢停下手边的一切动作,低头反复咀嚼他的话,想反驳可到底他说得句句在理。
她十岁开始独自漂泊,她不是不喜欢那些小女儿家的东西,在母亲还在的那段日子里,她也会躲在她怀里软糯地撒娇,娇蛮地任性;
可命运就是这样不公,让她早早失去了那个港湾,她不得不自立、不得不挺起胸膛告诉自己一切都好。
她身上扛了太多东西,她也累,有时深夜无眠,总会陷入床榻中蜷缩着抱紧自己,想象那是母亲的怀抱,想象在那里,她不用再端着,不用再费尽心力去想明日会怎样。
许多年以来,她早不在乎有没有人关心她喜好,更不在乎自己在旁人眼里到底是何模样;
她只需要变强,变得和那些所谓的男人一样强,甚至超过他们,她就可以继续生活,继续在男人中生存。
现在忽然有一个叫林梦寒的人出现在她身边。
他记得住她生活中所有微小的细节,看得透她早就藏起来没人窥见的真心。
他温柔强大,可她到底该以什么身份接受这份善意?
她不知道。
可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许贪恋,有些许不自量力地想要抓紧这份温柔。
或许人就是这样,在黑暗中瞧见光明,若只是一眼,便只当那是惊鸿一瞥;
可若得到的光明太多,人就会不知满足,甚至不知廉耻地想用尽一切办法逃离苦海。
她忽然想起方才来问诊的姑娘,带着些试探地问道,“林梦寒,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透,你说若是一个女子,她明明有非凡的容貌,可却总是担心自己年老色衰,留不住男人的心,这是为何?”
她话音才落,便见林梦寒看她的眼神,震惊中带着怪异。
“我随便问问的。”
可林梦寒却开了口,“何必担心这种问题,我自然不是那种偏爱容貌的肤浅男人。”
沈余欢微愣,眼神流转间才明白,他误会了她的意思,“你瞎说什么呢!我说的是方才来问诊的姑娘。”
见林梦寒愣住,她指了指老三,一脸无辜,“你若不信,问问老三。”
老三被点名,正襟危坐,接过话茬,“方才君康堂确实来了位特别美的姑娘,只是相比沈东家,还是稍微有那么点逊色。”
林梦寒回想自己方才那番话,颇有些表忠心的意思,彻底挂不住脸,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在沈余欢好整以暇的眼神中,硬着头皮找补,“在我看来,心悦一个人若只是浮于表面,那不过是轻贱了这段感情;再说,一个人得天独道的美绝不只在华丽的外表,而在那些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风度。这些,并不会因为年华的逝去而消失。”
“沈东家,这便是我的答案。”
他目光炯炯,神色清明直接,似乎是剖开了任人审查。
沈余欢只瞥一眼便移开。
他话说得十分漂亮,她本也不是存心问他态度,只当转移话题的权宜之策,只是他方才下意识的那句话,不知究竟到底存了几分真心。
印象中,他似乎说过不少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可每当她才想证实他话中几分真假时,他却总是会退缩。
只言片语将你吊在半空中,看你高下不是时,猛然撤身,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