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爱”,她曾经也是这么理解的。
可是后来司徒厌发现,其实很多时候,或者说,大多数时候,“爱”并不是这样。
它是一块裹挟着欲望与自私的遮羞布。当一个人说爱你的时候,就意味着她或者他有机会对你肆意妄为,你所有的选择都会被她或者他进行这样那样的指点或评判,当你感觉不太舒服并且哭泣的时候,她或者他又会非常生气地问她,为什么要这样无理取闹,她或者他之所以会说这些冒犯的话,做这些让她疼痛的事情,全然因为她或者他对你深情的爱。
“我爱你。”
“我是为你好。”
……
如此一来,哪怕世间最残忍的烧杀掳掠tຊ,一旦以爱之名,就显得那样的神圣,高贵,理所应当了。
哪怕横尸遍野,也该鲜血淋漓地跳起来,围着篝火,欢呼雀跃。
……
司徒厌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抓着白纸,几近六神无主起来。
她没想过沈墨卿会爱她的。从来没想过。
她之所以会靠近沈墨卿,会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她觉得……她觉得,沈墨卿不至于真的爱她,她只是喜欢她的脸,或者完成她家的那什么kpi,什么的。
毕竟喜欢多简单啊,可以今天喜欢,明天就不喜欢了,就像她花钱买下的那些包,就像她做的美甲,就像漂亮的裙子,不喜欢了丢掉也不会有任何负担。
喜新厌旧乃人之常情,她对沈墨卿是这样的,既然她对沈墨卿是这样,那沈墨卿对她,自然也肯定是这样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呢?就算真的有,那爱又有什么好处呢?
沈墨卿会这样说,定然是因为她不知道爱是怎样可怕的东西。
谁会在爱里得到好下场呢?
这样想,司徒厌竟有些可怜起沈墨卿来了。她爱她啊,那该有多难过。
书房陷入了一段漫长的沉默。
司徒厌几乎把手里的纸给抓破了,过了一会,她才慢慢说,“你……”
“你不该……爱我的。”
她说着“爱”这个字,好像又碰到了灼热的火焰,被灼伤了似的,脸色有些苍白,她说,“你、你不该这样,不应该的。”
“为什么呢。”
沈墨卿的态度偏偏前所未有的温和,她反问司徒厌,“我为什么不该爱你呢?”
因为爱的代价太昂贵了。
她小时候很爱那些兔子玩偶,欢欣雀跃地把它们买回了家,最后它们在垃圾桶里支离破碎。
妈妈很爱爸爸,最后酗酒成性,绝望自杀。
……
当然妈妈也很爱她,她深知妈妈爱得痛苦,爱得不易。妈妈总会反复强调她是多么多么爱她,为她究竟付出了怎样辛苦,怎样痛不欲生,夜不能寐的惨痛代价。
因此被妈妈深深爱着的司徒厌必须做好妈妈要求的每件事情。
不然,就是辜负了她。
身为一个乖巧的女儿,怎么可以辜负一份沉甸甸的,浓重的,满是期待的爱呢。
爱和被爱,不是太疼,就是太累,总之没人能在爱的名义下落得什么好下场。
所以司徒厌不想任何人爱她,也不想再爱任何人了。
“因为、因为……”
司徒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有充分的理由,理直气壮讲出“因为我不爱你,所以你也不要浪费时间,浪费感情在我身上了”这样的话,但对着沈墨卿的眼睛,话到喉咙,却偏偏怎样都讲不出口了。
也许是因为她现在确实身在窘境,又或者她确实需要沈墨卿的帮助,不可以得罪她……
司徒厌大脑空空的为自己的无话可说找着漫无目的的借口,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说什么都很苍白。
也许,还是怜悯她。也许是这样。爱着她却不被爱着的沈墨卿,很可怜。
沈墨卿却把地上的文件慢慢的捡起来,整理好了,她语气很平静地替她把话讲了出来说,“因为你不爱我。”
司徒厌:“……”
沈墨卿望着司徒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也许在等着司徒厌否认。
但她没有。
司徒厌只是低着头,指尖苍白,话也不说。
沈墨卿顿了顿。
她站起来,把文件放到书桌上,莞尔一笑,“那也没关系。谁让沈家欠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