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葳蕤的帐中,颜鸢一眼就看清了赵煌手中的字条,那上面题着首诗。
“帝德明光,煌莹我心,必躬遵行,卒临不惜。”
每句诗的第一个字合在一起,则是“帝煌必卒”。
若宰执府真被发现题有这首诗,陆宸怕是要得掉脑袋的大罪。
颜鸢抿着唇,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真于赵煌同流合污。
陆宸与赵煌两个人,平心而论,颜鸢恨赵煌更甚,此人面善心狠,三年前用花言巧语将她骗上山去,二话不说推她落崖,如此令人窒息的举动,她这辈子对赵煌再生不出半丝好感。
在他面前示弱,说自己无怨无悔,皆是求存的权宜之计。
未料赵煌竟想将她利用个彻底,以笙笙做要挟逼她将反诗提进宰执府,用以定陆宸的谋逆罪。
颜鸢想拒绝,却又害怕笙笙遭遇不测…
“看来宴娘还是怨朕。”赵煌见颜鸢一直盯着字条不语,眸中趣意渐浓,他叱笑一声,用手背抵起她的下颌:“既然宴娘仍怨朕,直说便可,为何还要诓朕说体谅朕…”
“宴娘不知这是欺君之罪吗?若是不知,朕现在便可告诉宴娘…欺君之罪…当死。”
世事易变,正如三皇子想不到失音三年的赵煌还活着,她未料到自己有一天还会落在赵煌手中一样。
颜鸢想,她或许可以先应下来,再徐徐图之,故道:“民女从未欺瞒过陛下,民女愿意为陛下进宰执府。”
赵煌甚是满意颜鸢的伏低,他将字条放进颜鸢抬举的手掌中,和声道:“朕会照顾好笙笙的。”
尽管已早做准备,但当女儿的名字再次从赵煌的口中吐出时,掌中的字条仿佛燎出火舌,烫得颜鸢肩膀颤了又颤。
第69章 雨棠院
倚靠在窗棂上的陆宸仍在昏睡中,颜鸢看着那俊朗的眉骨,胸腔一派酸涩。
洞房花烛那夜,她以为她会同他一辈子夫妻一体,举案齐眉,却不想缘分淡薄,终是愈走愈远。
颜鸢突然觉得陆宸也可怜得紧。
她不知道他在外调的三年里经历过什么,只能大致猜出是为赵煌谋划,不然新朝甫立,陆宸怎会被直接封为宰执。
不知是不是因为商疆军的事情,赵煌猜忌他,想将他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拔除,用的还是最无可挽回的谋反罪。
颜鸢清楚自己的内心,她是恨陆宸朝三暮四,为娶姐姐哄骗她和离,但她只是不想让他好过而已,从未想让他去死…
不知是不是连着几日思虑,还是陆宸的呼吸太过匀浅,颜鸢觉得脊背乏累得紧,后脑也昏沉得厉害,她拧着胳膊上的皮肉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却还是徒劳,眼皮一阖,人便坠进梦中去。
再醒来是第二日天明。
颜鸢在床上愕然许久才记起自己已经来到宰执府,她掀开被子下塌,打算找些水盥洗,经过梳妆台前时,无意间瞥到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她目色清妍,眉弯缱绻,肩前墨发蜿蜒,好似画中流水,雅致优美。
她愣住,步子停在原地。
颜鸢已许久未见到这样的自己,她摸了摸身上的衣料,才发觉身上的衣着制式也不是她一直示外的胡风,取而代之的是素白中衣,与她当年在靖远侯府穿着的一模一样。
昨晚是谁给她换衣梳洗,她不会被认出来了罢。
慌乱在眸底一闪而过,颜鸢很快在心底摆正了姿态。
认出便认出,反正境况已不能比目前更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找许平之确认笙笙在敬州是否安然。
她望了眼窗外大亮的天,叫荷君进来。
荷君是赵煌派到她身边“服侍”她的“婢女”。
“金娘子起了?”颜鸢尚未开口,荷君先说道:“现下午时已近,陆大人还在未下值,娘子可趁机梳整一番,奴婢去将桌上的早膳热一热。”
颜鸢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悻悻地闭上嘴,看了眼荷君走向八角桌的背影。
目光一歪,发现摆在桌面上的水晶包子、芸豆粥、糖饼…神思滞住,心有瞬间跳空…
那些碟子盘子里的装都是她前些年在靖远侯府爱吃的。
这些吃食都是陆宸吩咐人准备的?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记得她喜欢吃什么?他为什么要记她的喜好?他是不是已经认出她来了?
不行…
各种思虑如万马奔腾一般在脑海翻涌一圈后,颜鸢默默错开眼,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她现在的身份是金兰音,不是颜鸢,她不该将自己放到颜鸢的过往中,否则影响视听,恐有大错铸成。
“这些早膳都撤了罢,不用热了。”颜鸢语气僵冷地说:“我没什么胃口,想出门走走,拎壶酒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