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陷皇权争夺的漩涡中不能自拔,而她已经远离了宅院内的算计与纷争,一个人带着孩子恬然生活,他似乎不该去打搅她的生活,将危险重新引回她身边。
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再没有勇气面对第二次,她和孩子安然无恙便好。
那一瞬间,陆宸突然知道什么叫缘分已尽。
“珩郎…你怎么不理奴家…奴家千里迢迢从商疆追来…无亲无故…珩郎…”
陆宸仍沉在缥缈的回忆中犹自伤怀,冷不防那娇滴滴的称呼再次贴近,宛若初时新婚的蜜语,激得他喉头一哽,“阿鸢”两个字差点喊出来。
他将心底的惊涛压了又压,还未从那一声声的“珩郎”中缓过神来,腰腹处忽地一沉,有清浅的木兰香扑进怀中。
“珩郎,奴家知道今日如此拦你不对,但奴家也是被逼无奈,奴家不求锦衣玉食,只求姐姐能网开一面,赏个栖身角落,让奴家能在府中好好伺候好珩郎与姐姐。”
怀中的人仿佛悲伤得快要晕厥,一边娇声啼哭一边柔弱*无骨地顺着他的衣领往下滑,眼看双膝即将跪地,陆宸眼疾手快地将胳膊穿过颜鸢的双肩下,向上使力,把人重新提溜起来。
围观诸人见陆宸紧紧抱住前来闹事的胡姬,无不瞪圆了眼睛,发出或低或高的惊异声。
“这…这胡姬不会真的与陆大人有私情吧…”
“陆大人始终一言不发,看样子应该是了…哎…可怜了喜轿中的新娘,母家落寞,出嫁日碰到如此缠人的小妖精也无人能帮她撑腰。”
“不知这位宰执夫人会不会将胡姬收进府中…”
从冲出来的那一刻起,颜鸢已经做好了可能挨打的准备,毕竟此事对陆宸来说是无风而起,冤得很,气急之下扇她几个巴掌也是有可能。
不过事情好像并没有向她最坏的预料那样发展,陆宸没有发怒也没有辩解,只是呆愣在原地,或许是他在商疆真的有相好过的胡姬,印象模糊,而她恰巧歪打正着一时没引起陆宸怀疑。
陆宸这里她不能再继续逗留,万一待他反应过来“不识得”她便糟了。
思及此,颜鸢暗自抿了抿唇角。
另外,她在外面高声喊了如此久,姐姐为何还不肯下轿查看情况,就算姐姐不方便下轿,也应该知会身边的妈妈或者丫鬟上前询问。
怎么连问话的人都没有。
颜鸢借着歪在陆宸肩膀的角度扫了喜轿周遭一眼,没见到姐姐的贴身丫鬟画碧,倒是边妈妈站在轿子后头,一脸担虑地望向轿子。
颜鸢垂下睫毛遮住眸底疑惑,直觉边妈妈行止怪异。
按常理算,出了这样不堪的事,她应该去询问姐姐的吩咐才对,怎么还搞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今日的事怕另有古怪。
颜鸢在心中简单地盘算了一下,猛然脱开陆宸的怀抱,瞅准方向,直直奔向喜轿的轿帘。
“快抓住她,不能让她钻进轿中冒犯了夫人。”耳畔,边妈妈的声音慌乱又焦急。
颜鸢灵巧地躲过边妈妈的横档,一个旋身掀开喜轿的轿帘,轻巧地跃进轿中:“姐姐…求你怜…”
声音戛然而止,颜鸢愕然地看着喜帕下的陌生面孔,迟迟未缓过神来。
轿外,画碧喘着粗气哀哀求见:“宰执大人,我家小姐她失踪了,整个靖远侯府上下都找遍了,连个钗环衣角都未寻见。”
…
光影昏暗的角房内,边妈妈一脸骇栗地看着陆宸,他身上的喜袍尚未褪去,那鲜艳的颜色在惨白的月光下一照,分外的猩红刺目,仿若正披在判人生死的阎罗身上。
陆宸问:“你既然知道轿中坐的不是真正的颜芙,为何不提前告知与我。”
边妈妈不敢直视陆宸,她垂下头,语气结巴:“老奴…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所以…”
“呵…好一个不知如何是好。”陆宸用指节敲击着身侧的案几:“大婚之日,作为新娘的颜芙身边必前拥后簇,若无里应外合之人,怎会轻易失踪,听画碧说我去迎亲的时候你频繁催她去前院看仪礼行至何处,待她再回疏云居时,盖头已将人遮得严严实实。”
“这里应外合之人该不会就是边妈妈你吧。”
“不是…不是老奴…”边妈妈低垂的眸光躲闪:“老奴自小姐三岁时便跟着照顾,这么多年小姐对老奴也是极信任的,老奴怎么会背叛小姐。”
“本官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背叛颜芙。”见边妈妈一直对他油嘴滑舌,陆宸仅有的耐心渐渐无有,他按捺下心底烦郁,招夏平到近前,令夏平取盆水。
夏平称诺离开,不多时便端了瓷盆进来,放到边妈妈面前的圆凳上,二话不说,抬臂便将边妈妈的头面压进瓷盆的水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