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汐抿唇,不再说话,抱着桑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即便朝汐不回答,桑檀心里也清楚了,眼下这个局面他要是再看不懂,那这个皇帝也别做了,收拾收拾东西到乡下喂鸡去吧。
小皇帝当即下令,旭亲王与其侧妃按谋反处置,暂且收押至天牢,等候审问,废太后霓麓与前丞相柳承平,勾结丘慈,里通南洋,谋逆之心昭昭,惑乱江山,罪该万死,判午时三刻秋后问斩。
等到桑檀就地发落了这一院子的人后,朝汐也安顿好了一切回来了——朝云早在离开之前就已经去挟了王府里的管家,命他们把最舒适的马车找来,好将桑晴送回去。
朝汐将桑晴轻轻放到马车上后,自己退了出来,韩雪飞看着她,眉心拧了起来。
朝汐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怕自己会一时冲动宰了旭亲王,她轻轻拍了拍韩雪飞的肩膀,缓缓说道:“你先带着桑晴回去让沈嵘戟看看,她耽误不得,你放心,我不会做出让大家都难办的事情。”
韩雪飞点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带着人上了马车,一路飞奔回将军府,直到马车已经远去化为一个再也看不清的小黑点,朝汐才转身再度走回王府。
韩雪飞其实多虑了,在见过桑晴满身伤痕,岌岌濒死的样子之后,她现在无比的冷静,面子上是从未有过的沉着。
王府小院里满坑满谷站着的都是朝家军,清一色的飞云皂靴整齐地肃列着,没有朝汐的命令,所有人都一丝不苟地站着,亲兵副将见朝汐又回来了,快跑两步走上前去,小声问道:“将军,现在怎么办?”
朝汐没有回话,她慢慢走到桑檀的身边,然后停了下来。
“其他人你都带走,但是她——”朝汐顿了一下,眼里腾腾的杀气死死锁住不远处的霓麓,“给我留下。”
“子衿......”桑檀有些担忧地看了朝汐一眼,生怕在她眼中看到那抹传说的蓝色幽光,可,并没有。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就连方才布满眼底的猩红色血丝都已经尽数褪去,此刻剩下的,是满满的清明与冷静,只是她的语气里,阴戾非凡。
看着那双恍惚与桑晴眼中那种特有的沉静所重合的双眼,桑檀觉得自己隐约参透了朝汐话语里的几分意思,一下懵了,零星的冷汗不住地顺着后脊慢慢往下爬,许久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桑檀轻轻地别过脸,不再去看朝汐,他的眼角似有泪光闪过。
紧接着,属于帝王的声音再一次响彻这座小院:“废太后霓麓勾结外国,理应于秋后问斩,然,剿灭叛党途中突生变故,霓麓不幸身亡,除霓麓外,其余人等一律定肘收监,等候发落。”
“末将遵旨!”院中众将撩袍跪倒,接圣上口谕。
片刻后,他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撤了下来,递给朝汐,低声说道:“见玉佩如见朕亲临,想做什么你就去做吧,没有人会阻你,我......我权当不知道。”
朝汐接过玉佩,缓缓地跪了下去,龙鳞玄甲铿锵作响,这是她第一次心甘情愿地以君臣礼向上抱拳拱手,哑声道:“臣,多谢皇上。”
桑檀将她拉起来,深深看了一眼,朝汐的嘴唇翕动着,像是说了句什么,声音很低。
桑檀怔住了,本就纠结不堪的神色在她的话语中变得更加晦暗干涩。
他把目光转向一旁的霓麓,俊美的长眉如浮草般缠在一起,桑檀随后叹了口气,手掌在朝汐的肩头若有若无地落了一下,像是安慰也像是默许。
然后他转身离开,干净利落地撤了出去。
一路护送着桑檀来到王府的朝家军又一次护送他回宫,一行人鱼贯而出,院子里的人立刻少了一半。
“皇上的话都听见了?”朝汐看着桑檀走出了小院,这才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里满是寒气,“趁着大理寺少卿有空,将这些乱臣贼子统统都送过去吧,省得去的晚了,耽误了穆大人吃早饭。”
众将得令,七手八脚地将满地歪歪斜斜的叛贼带了出去,院子里的人一下又走了一半。
只不过众将心中皆是有个疑惑:将军让他们早去会儿,以免耽误了穆大人吃早饭,可这去得早了,穆大人不是更吃不成早饭了吗?
“皇伯母还记得我小时候当着后宫嫔妃的面说过什么吗?”朝汐低低沉沉的声音从喉间缓缓流出,看着不远处的霓麓,朝汐提步走到她身前,蹲了下去,“我说,桑晴是我的底线,是你们所有人都不能触碰的底线。”
她像是一只慵懒的野猫。
霓麓定定地看着她,妄图从她的眼中找到一丝憬魇发作的前兆,可许久,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都是再沉着不过的冷意,霓麓心中突然有些不自知的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