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起身子端坐好,回马一声长哨,所有骑兵立刻应声聚拢,卷席一般冲向敌营,被漫天的飞甲胡乱狂轰了一阵的南洋人直到这时才堪堪回过神来,重新开始整队,预备反击。
霓麓怒极,嘶吼道:“重军压住!战车开路,在后方撕开一道口子!”
其实后方的那道口子不必撕,朝家军的战车战线故意留得十分单薄,简直可以用不堪一击来形容,只需稍一接触,他们便仿佛不敌对手一般迅速撤退,放南洋人撤退。
朝汐一声响哨划过夜空,朝云即刻会意,刚才还如铁水一般滚滚而去的骑兵悄然撤退,俨然换了一种打法,仿佛主将这狼崽一般的性子,放一炮换一个地方,叼一口就跑,绝不恋战,见好就收,当真是领会帅意。
如若不然,等到这伙南洋大军压住阵脚,自然也就意识到这群骑兵不过就是几道开胃的前菜,当然,赶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这股黑旋风早就打着旋儿地刮过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连个影子也再也找不到。
元庆四年,冬月二十二,朝家军夜袭南珂罗陆军于蓟州城西。
冬月二十六,南珂罗先行陆军被朝家军牵着鼻子溜了四天,终于不堪其扰,后向水军请求支援,陆军按兵不动。
冬月三十,南珂罗水师大军增援到,朝家军被迫转攻为守,南珂罗乘胜追击逼至平谷,南洋大军被朝汐引入陷阱,朝家军联合京郊大营三万将士突袭反击,南珂罗水陆两军折损过万,不得不再次退守。
腊月初五,南珂罗神女旧伤复发,卧床不起,柳承平领兵。
腊月初十,平谷沦陷。
腊月十六,通州府遭南洋军炮火轰击。
腊月二十五,在南珂罗数万大军的步步紧逼之下,朝汐带领朝家军所剩无几的骑兵与悬鹰阵的飞甲、飞舰与南洋人周旋了整整一个月有余,终于难以为继。
腊月二十九,朝家军退守京师,京城九门紧闭,西北援军依旧尚未抵达。
至此,大楚与珂罗两国之间所有的恩怨情仇全部退居于皇城的高墙之内。
元庆五年,正月初一,大楚的京城就在愁云惨淡之中迎来了新的一年,皇宫外的十里长街上再也没有了高挑的红灯笼与喜庆的绫罗,繁楼里的莺燕歌舞悉数噤了声,入夜时的晴朗长空之中再也没有烁烁放光的孔明灯,南楚全境上下时刻准备着亡国。
正月初五,南珂罗终于派出了道貌岸然的使者。
自从朝汐退居京城的那天起,整整七天,偌大的金銮殿吵得像个菜市场,文武群臣唾沫横飞,一个个横眉立目,就差拿着鞋底招呼了,今日早朝,文武百官更是因为一个南洋的使者再次吵得不可开交,桑檀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耳畔嗡嗡作响,头昏脑涨,坐在龙椅上恨不得将玉玺都摔了。
散朝后,桑晴没理会那群心怀鬼胎想探她口风的人,同穆桦一起,扶着上了年纪的章贺昭径直出了皇宫。
南珂罗大军压境,又逢年关,京城里难免人心慌慌,朝汐放心不下,从退守京城的那日起就把朝云派到了桑晴身边护送她上下朝,平日里朝云都是套好了马车在宫外等着,今日那小丫头却不知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许久未见人。
桑晴一开始还没注意,跟穆桦与老尚书一起,仨人并肩而行,缓缓往回走去。
老尚书自从朝汐领兵那日起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终日穿梭在皇宫与吏部之间,上次疏散窦家庄里的百姓,老尚书也自告奋勇地出了一份力,熬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整个人都蔫了,双眼也不似从前那么有神,就连眼圈也已经凹了进去,整个人活像是一个被抽干了水的萝卜。
老尚书叹道:“也是难为殿下,竟有耐心陪我这腿脚不好的老东西。”
“老尚书说哪里话?”桑晴笑了笑,“您为了大楚劳心劳神,都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我不过是陪您走走路,又怎么是难为我?”
桑晴一向在百官面前以“本宫”自称,就连在桑檀那个小皇帝那里,也少不了要拿拿架子,可今日里章贺朝却听见她对着自己道了声“我”,老尚书的心里别提多受宠若惊了。
“殿下。”走在一旁的穆桦骤然出声,“援军那里......有消息了吗?多久能来?”
桑晴叹了口气,蹙眉道:“西北的动乱牵制住了朝家大批的将士,南珂罗又在路上阻断了通讯,沈嵘戟那边一早就派出了飞甲前去传信,可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应,援军一事......难说。”
穆桦的神色冷了下去。
“若不是柳承平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大楚又怎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老尚书狠狠一通沉气,有些自责地继续道,“也是怪我,没早一点将那老狐狸的尾巴拽出来,早在他出府回朝的时候我就该发现端倪,唉,我也是没用,本还想着过了这个年就跟陛下告老,哪成想竟遇上了国难,只怕是......只怕是不得善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