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骗她。”厢房的门被打开了,来人一袭白衣出尘不染,打开房门后径直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像是刚从寺庙里出来。
这股檀香覆盖住了原本的药气,她来过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没了。
“你不该骗她的。”那人叹道,“犒军不是南楚皇帝派去的。”
匕俄丹多讥笑了一声,将自己的茶盏推给对面那人,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我什么时候骗她了?我也没说人是小皇帝派去的。”
来人不语,只是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端起那杯茶,轻轻抵在唇上。
匕俄丹多看向他,那个位置......也是自己刚刚沾染过的地方。
“我只说人是他们南楚皇室派去的,可是又没说是小皇帝的人,是他们君臣离了心,才让我钻了空子。”匕俄丹多看见他的动作像是满意极了,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笑道,“不过这又有什么区别?终归是皇权容不下他,功高震主,不是什么好事。”
“你骗了她不止这一个。”那人将茶一饮而尽,再度抬眸之时面若寒冰,“楼兰并不需要她,我也不需要。”
匕俄丹多的神色倒是意外的平静,只是像累脱了力,缓缓地向后靠去,头也向后倚,仰天长出了一口气来,又过了片刻,他才去看对面的人,唇角上带着嘲弄与不屑的微笑,轻声笑道:“骗都骗了,难不成还让我给她喊回来吗?”
那人不说话了,将目光转向大街上的那抹背影上——她都转了第三圈了,还没想好去哪儿吗?
“不过你有一点说的没错。”他叹了口气,目光不动,陡然出声,“她身上的憬魇的确是南楚皇室下的。”
匕俄丹多眨眨眼:“还真是?这小皇帝也太狠了点。”
闻言对面的人皱了皱眉,睫毛轻轻颤了两下:“不是桑檀,是天宁帝。”
匕俄丹多“唔”了一声,又言自语道:“没什么区别,这个南楚的将军还真是命苦,为了小皇帝几度出生入死,自己父亲母亲都赔进去了,结果得胜归来还没个好日子过,又是毒药又是杀父之仇,我要是她还真受不住,唉你说——”
“谁让你来的?”那人不知何时已经将目光收了回来,面上神色平淡,只是话终中不免带有几分薄怒,打断他的话。
匕俄丹多装傻:“什么谁让我来的?我自己让我来的啊,我不把朝汐喊过来,她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这些?她想不起来,我就得跟着她一起遭罪。”
那人转了转手上的茶碗,忍着脾气又问了一遍:“谁让你来的?”
匕俄丹多略略扬眉,有些心虚地避开视线:“你在说什么啊?我不都告诉你了吗,我让我自己来的啊。”
嘴上这么说着,却在桌子底下暗自地给身后的烮融打手势。
奈何烮融是个睁眼瞎,半天没看懂。
“阿泽。”那人微微向后侧靠去,无视他的小动作,斜着眼睨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谁,让你来的?”
躲不过去了。
匕俄丹多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因为在对上他眼神的瞬间,那笑容僵了在脸上,那双和自己完全不同的黑色眼眸中,像是有怒火在烧。
在生气吗?
是因为自己决定来南楚找他吗?是因为到了南楚之后一直没有见他吗?有什么好怒的?
他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二哥哥……”匕俄丹多垂下眼帘,弯起了唇角,像是自嘲般轻笑了一声。
“容翊。”他不疾不徐地打断未说出口的下半句,强调着,“是容翊。”
“好,容先生。”匕俄丹多苦笑,复又抬起眼,这一次,里头暗藏着的汹涌波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的冷漠和疏离,“我说了,是我自己要来的。”
容翊冷声道:“自投罗网?送上门来给人当人质?”
“对。”然后他又笑,真假参半地跟对面的人逗,“不忍心看你一个人,所以特地跑来做人质,替你转移一下别人的注意力。”
容翊不说话了,翻起眼皮似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奈何对面这人实在是刀枪不入,甚至还温文尔雅地冲他笑了一下。
容翊像是认命一般,暗暗吐出一口气,面不改色道:“你这个时候来,想必一时半会是走不掉了,既然来了就别窝在那当个废物,做点事。”
“好啊。”匕俄丹多一口应下,满心欢喜地又给他添了杯茶,“是杀公主还是宰皇帝?”
若是不亲耳听到,恐怕没有人会相信,传闻楼兰的病秧子三王子,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人,今日竟然问人家是要杀公主还是宰皇帝。
容翊全当听不见他这些混账话,从怀中掏出两封信放在桌上,如果朝汐这个时候在的话,那她就会发现,这两封信就是她让朝云寄到西北大营的那两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