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嵘戟看着她,心中一时有点百感交集:“也不知道你是嫌自己命长还是怎么的,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床上的朝大将军显然还没明白过来,干巴巴地眨着眼:“那你这是不管我了?”
“我几时说过不管你了?”沈嵘戟差点被她气笑了,“我只说你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又没说让你等死,你倒也不用这着急给我送丧酒吃。”
朝汐“唔”了一声,眉目一动,又问:“我还有救?怎么救?用什么药?”
沈嵘戟:“不用救,无药可解。”
朝汐一愣:“那我不还是要死了吗?”
沈嵘戟摇摇头:“虽说十殿莲本是无药可解,可奈何你体内还有另一种毒药,憬魇。”
“我又不是拉磨的驴。”朝汐坐在床上,微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别兜圈子了。”
“十殿莲属于楼兰蛊毒,无药可解,不死不休。”沈嵘戟道,“我方才也以为你死定了,可等我一套银针扎下去之后,才发现你体内的十殿莲竟有逐渐消失的迹象,要想祛毒,必须以毒攻毒,能使十殿莲失去效用的,天底下除了憬魇,我找不到第二种东西。”
朝汐短促地笑了一声:“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那个憬什么魇?”
“先别急着谢。”沈嵘戟眉心缓缓皱了起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憬魇虽说能够褪去十殿莲,可十殿莲也使你体内的憬魇产生巨大变化,更何况,憬魇本身并不能够被医治。”
朝汐:“就是说……”
沈嵘戟:“你还是会死。”
朝汐:“……”
行,拐弯抹角的,最后还是要死。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沈嵘戟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话能把人气死的功夫很是一流。
沈嵘戟丝毫未察觉有半分不对:“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至少你眼下不会死。”
朝汐:“……谢谢你。”
她的刀呢?
“对了。”沈嵘戟突然想起什么,“我方才替你诊脉的时候发觉,这十殿莲是近两年才被下到你身体里的,也就是说,是你还在西北领兵的时候,你心里有数吗?知道是谁吗?”
朝汐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你放心,那憬魇呢?也是近几年吗?”
沈嵘戟抿了抿唇。
朝汐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良久,才见他忧心忡忡地问道:“敢问将军,您是否有噩梦缠身的迹象?”
“有啊。”朝汐脱口而出,“我前些时日自己还算过,这做噩梦和十殿莲的时间竟能对得上。”
沈嵘戟又沉默了,陡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他的心里一阵狂跳,手心里竟然起了一层汗。
刚刚那个难以置信的想法,再次从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原本是不愿意相信的,只是事实摆在眼前,他又怎么再去争辩?
看着坐在床上的朝汐,突然除去了甲胄,此刻看起来她竟显得有些削瘦,沈嵘戟有种自己一伸手就能给她撂倒的错觉。
这个为了国家安定,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她……她不过也是个年方二十女孩子啊。
沈嵘戟一面堪堪维持着表面的镇静,一面心猿意马地,往回收拾自己内心的波涛翻涌。
他哑然片刻,神色淡淡地垂下眼:“我刚才说了,十殿莲虽然正在被你体内的憬魇吞噬,可是憬魇也因为它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憬魇这种东西,以下毒者的心头血淬炼而生,需要在人的身体里潜伏二十年才会发作,每每发病便高烧不退,最开始的症状就是梦魇缠身,往后愈演愈烈,分不清噩梦与现实,心里只有嗜血的杀意,最后你会慢慢丧失所有的感官,暴毙而亡,你之所以很久之前就开始做噩梦,很有可能就是十殿莲催化了憬魇的开始。”
朝汐有些木然地坐在床上。
她感觉沈嵘戟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拆开来她都能听懂,可是把它们拼到一起,却又似懂非懂了,这些话飘过她的耳朵,轻而易举地就将她的骨头缝隙里冻满了冰碴。
梦魇缠身,愈演愈烈,分不清噩梦与现实,心里只有嗜血的杀意,慢慢丧失所有感官,暴毙而亡。
冷月无声高挂苍穹,银白色的光辉洒满了屋里,朝汐的视线毫无焦距,双手茫然地握在了一起。
十殿莲是匕俄丹多为了续命,可憬魇呢?
是谁给她下的毒?
为什么要给她下毒?
二十年……要潜伏二十年的毒……二十年前她才刚出世啊……
是谁这么恨她?
恍惚间,梦中的那句“君要臣死”又一次飘进了她的耳朵。
“将军……”沈嵘戟轻叹了口气,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也哽在了喉咙里。
朝汐双目赤红地看了他一眼,一口血再也含不住了,伴随一声重咳,尽数勾勒在了前襟和棉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