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她反问道，阴谋得逞者的语气。
“我看呐……”溥铦停下脚步，防止她掉下来，手往上托了托，“你就是想让我背你，对不对？”
她光嘎嘎笑，不说话。
“咱可说好了，只要一看见有人，你就得下来。”
“不要。”
“听话——都两个孩子的妈了，怎么地也得懂点尊重老人吧。你说我这么大年纪了，背上驮着个百十来斤的人吃不吃力？”他已经气喘吁吁了。
“那你也是两个孩子的爹了，怎么就不知道保护弱势群体呢？你说让我一个伤员走这么长一段路，你忍心呐？”她口里呼出的热气让他的耳朵红得发烫。
文雪把脸贴在他硬邦邦的短发上，继续低声说：“再说前年除夕你还不抱着我回的家？那时候怎么没听到你那么多话？”
“那次不是晚上么？你也别倚小卖小，就比我小两岁，还跟我差辈？爱幼这词儿用不到你身上。”
“所以呀，”她振振有辞地说：“尊老一词也用不到你身上。”
“要是碰到同学了，你说咱两这样像什么话？”
“就跟他们说咱俩感情好。”
“这多不谦虚……”
“那我不管，”她搂住他的脖子说：“反正我有事实，脚都崴了还顾及你的面子--不干！我今儿就当回膏药了，你要敢把我揭下来，那你也得脱层皮。不把我驮到家门口，我绝不下地！”
溥铦笑了：“你这有点耍赖了啊，好歹也算个大家闺秀，怎么也干起地痞无赖干的事儿了？”
文雪不说话，贴在他背后。
太阳已经彻底落山，只留了一片晚霞在西边的天空。公园里最后一张长椅上一个坐着一位头裹着围巾的老妪，她前额上露出散乱的白发，佝偻的身躯满脸的皱纹，目光随着他们而动。
文雪与她怆然的眼神接触了几秒，心中便升起了无法言喻伤感。她收回目光，脑门抵溥铦的脖颈上。
“怎么了？”溥铦察觉到她的异样，问。
“我想下来走。”她说。
溥铦长吁一口气，把她放下来。
“你说我要是老了，会不会成那样？”她下地后，回头望着那老太婆，黯然道。
“谁都会成那样，等死了就成一堆骷髅了。”溥铦平淡地说。
文雪挽着他的胳膊，脑袋贴在他的肩膀上。
“如果我以后变成这样--又老，又丑，又笨，又傻。你还会对我好么？”
“胡思乱想什么呢？我现在已经是老胳膊老腿了。”他说。结果发现她没笑，他叹口气，把她的手又重新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算了吧，我还是背着你回家吧。免得你触景生情，心里惆怅了。”
她不肯，松开手嘟噜着脸不依不饶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你让我怎么说？”
“照实了说。你怎么想的怎么说。”
“反正等你老了我是不可能背你的。那时候我比你更老。”他伸出手像人力车夫那样背身拉着她往前走：“不过，我能拉你。老牛不还能拉破车么？”
她不满意了：“我在你心里就破车啊？”
“这不是比喻么？”他回头望她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反正我这辈子就交你手里了。”
“那你就不能说得浪漫点？温柔点？”
“再浪漫的话我可说不出。再说了，你也没对我说过什么浪漫的话。”
“你要想听我就说。”
“你说，你说，”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道：“我听着--捡那最肉麻的，人一听骨头都会酥的话——”
她迎着他的目光，勇敢地，面不改色地说了一句：“我爱你。”
溥铦像傻子似的愣住了，仿佛没听清一样地瞪大了眼。随后，他的脸色变成了黑里透红。
“我爱你！”文雪又说了一遍，声不大，可让当事人觉得这句话都能旁边老树上的摇摇欲坠的树叶给震落下来。
溥铦急忙把她的嘴给捂上，道：“别别别，影响不好。”
“反正又没人听得懂。”她把他手拽下来说。
他顺势拉着她走，头没回地说：“那也不行，不含蓄。”
“我又不是男的，干吗要做伪君子？再说我们是夫妻，正大光明！”她像小孩那样抱住溥铦的胳臂，脸贴在他西装的垫肩上，笑眼观察他，又说：“我爱你。”
他紧张地瞥瞄她一眼，又转脸去看旁边的风景，应了一声：“嗯……”
“我爱你，”她起劲了。
“我知道了——别说了。”他小声说。
“我爱你。”
“回家让你说个够。”
“我爱你……”
“肉麻！”他嚷了一声：“我要走不动道了，你背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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