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存:一树桃花春带雨(120)

溥铦一坐下,叹口气,貌似自言自语地说:“没想到他们这么编排我。”

“你也知道被自己儿子这么说不好受吧?”溥仪抱着毓崢看着他,意有所指。

溥铦垂下头没讲话。

“很多人都说这孩子像妈,”溥仪扳过毓崢的小脸端详:“朕看哪,还是像你,脾气秉性一模一样。都是倔到骨头里了。”

“我们小时候多听话啊,他怎么就那么叛逆?”

“你小时候听话么?”溥仪从眼镜后面盯着他问。

溥铦一下心虚了,嗫嚅半天,说:“我听纳纳的话。”

“我也听奶奶的话。”坐在大伯怀里的毓崢顶嘴道。

溥铦被噎了口风,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毓峰看他这样,从炕上爬下来,往他手里塞了块点心。然后摸着他的头东一句西一句的胡说八道起来:

“老爸不要气,

老爸不要急,

刚才全是演绎,

都是童言无忌,

你就是着急也是白生气。”

说着倒很押韵。溥仪听后大笑,笑得溥铦都不好意思了,他胡噜了一下儿子的头,抱他再上去。毓崢气呼呼地一扭头,他最讨厌弟弟这么讨大人好了。

果然,溥铦把老二抱上去后,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弟弟就是比你听话!”

“他调皮的时候你、你又没看到!”

毓峰听他指责自己,立刻回嘴:“杨姨说了,淘丫头出巧的,淘小子出好的。我就是比你好!”

过去,这个“姨”字的解释多,也暧昧。对母亲女性血亲可以称作姨,对父亲的侧室房室也能称作“姨”。所以,溥仪听了这话,作惊讶状:“这杨姨是谁呀?”

溥铦随口一答:“我留学的时候遇到的一个朋友。”

“噢……”溥仪脸上隐隐作笑。

溥铦恍然,急忙解释道:“人家可良家妇女,有丈夫的。”

“可又离了。”毓峰聪明地说。

“那也跟我没关系!”溥铦有点急了。

“我明白我明白,”溥仪摆手安慰他。

后来听说这杨小姐是个西医,溥仪有点想让她给祥贵人治病的意思了。溥铦太明白祥贵人这病跟妇产科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于是说:“让她进宫?可以。不过她是专门做人流堕胎的。”

溥仪一下愣住了,虽然后来释然而笑,但还是能让人从笑声感受到一点寒意,一点哀伤。

最后,他问毓崢:“你到底是为什么不喜欢你爸爸?”

“我问他我是从哪儿来的,他说我是捡回来的。”毓崢老实地说。

“我也是捡回来的。”毓峰也讲话:“好多人都是。”

溥仪会意地看了眼弟弟,然后摸着侄子的头说,喃喃地说:“小不点,小不点,你们不是捡来的,是菩萨亲自送来的,全是天意……”

再回营地,偏殿里的老爷们有一半蔫儿了,还有一半全挤在犄角旮旯里,聊的也全是三一年的国耻,几个人动不动就悸动,无不做痛心疾首忧国忧民状。

溥铦肩上各扛一个,绕着殿里找了半圈,才在他叔边上找着个座儿。他刚一坐下,老爷子就醒了,完全忘了刚才输棋的仇,睡眼惺忪地问:“孩子接回来了?”

“嗯。”

“怎么这么久?”

溥铦不可能把那件糗事讲出来,于是说:“就聊天呗。”

“皇上找你谈话了吧?”载涛眯着眼睛看他,“关于祥贵人的事儿?”

“也找您了?”

“前三个里就有我。”载涛说时语气很平淡。

“您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我又不看西医,看了都怕。”他比划了一下打针的动作,随后浑身打个冷战。

外面响起敲梗声,老爷子知道现在过了十二点,便毫无顾忌地打了个大呵欠,像河马一样瓮声瓮气地说:“老太太今儿是涮了咱爷们儿一道啊——”

太监们开始有条不紊地点蜡烛,关电灯。这是紫禁城大规模通电后才有的规矩。过去通电,慈禧太后只当是好玩,所以以为能拉条电线,通上电就算是万事大吉了,并不当回事。到了溥仪这会儿,因为用电量的加大,“拉条电线”也不能解决问题,只能乱搭乱建。当时谁也没想过这么大块地方应该怎么规划,更没有考虑过其中的隐患。直到万福楼烧毁后,他们才知道原来电线是会“短路”,这四百年的老房子不经烧,点着就毁一片。

为此,内务府遣散了一大堆太监,后来也没再招新的了。

电灯亮时,还觉得这儿灯火辉煌。这蜡烛一点上,一切都冷清了。四下屋舍,重重叠叠,一眼望不到头的排场令人生畏。只有几扇窗户透出半明半暗的灯光透着凄凉。

太妃总算熬不住了,一挥手,把底下那帮女的给解散了。她们总算熬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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