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俊缓缓抬头,看到夜色里孤身一人走进这条巷子的祁司北,愣了很久。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祁司北敢一个人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明明可以一走了之。
一桌人停止了打牌,面色阴沉一个个站起来。
关俊回过神,慢慢挽了挽袖子,那只手有意无意般搭在他的脊梁骨上。
似笑非笑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祁司北。你骨头挺硬啊。”
“有几条命,敢一个人走进来。”
祁司北抱着手,脸上没什么情绪,和多年前拽到没边的样子一模一样。
关俊拍着他的肩膀,用最后一点耐心,顺着他一动不动的目光望过去。
看到的是桌上那只,漂亮的蓝色蝴蝶发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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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门外公交车早就过了末班时间。临近跨年,街上行人寥寥。只有长街雨夜灯火明明。
林雨娇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天空里丝线般的急雨落下,眼前的路漆黑笔直,看不到头。
她提着纯白礼服的纱裙裙摆,一脚深,一脚浅踩在雨水里。
背影清瘦雪白。
沿路的梧桐树翻涌着一片宽阔黑色。路边在夜宵摊子下烤土豆的老奶奶,看她模样还以为是游客要去西湖边拍照的,好心拦住她。
“小姑娘,你去西湖一直往前走就到了。”
“雨这么大,赶紧找个地方躲雨吧。今年下大雨,湖边跨年都没几个游客过去的。”
这条路望不见尽头。
林雨娇手机进了水,没办法开机,什么消息都收不到。只能麻木往下走。
黑暗里传来远方此起彼伏的烟火声,但是看不见烟火的光。
她知道,零点了,是新的一年了。
这周围的一切黑暗,其实跟曾经每一个12月31日的夜晚都没有区别。
习惯了。她木木站在一片黑暗里,分不清时间的流逝。
十六岁的林雨娇,站在漆黑的菜市场里门口,等妈妈收拾完摊子出来。踩在菜市场地面脏水里踮着脚,也看不清远处的烟花。
视线一片漆黑。
十七岁的林雨娇,独自一人坐在狭小的透不过气的破旧房间里。窗外烟火声很大,却掩盖不了房门外李奉无赖坐在门边,从门缝里偷窥她,流里流气说着让她开门的话。
视线一片漆黑。
十八岁的林雨娇,白天被林中敏看见在补习班门口徘徊,晚上扯着她的头发,一遍遍声嘶力竭问她是不是偷藏了很多钱才会去想报补习班。她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晕了过去,醒来蜷缩在破屋的冰冷客厅地板上,零点早就过了,近在咫尺唯一可以够到的,是那张可以免费体验两节课的补习班宣传单。
漆黑里,那是唯一的花花绿绿。
她开始觉得林中敏指着她骂的所有话都没错。
她就是一个没什么运气的人。
有些话她从未说出口,但林雨娇自己心里知道,一直都知道。
这些年,她过得不好,过得真的很难。
一束灯落在她单薄的背上。
她的影子静静落在黑暗里唯一的光亮里。
林雨娇擦了擦眼睛,疑惑转过头。
摩托车上的人摘下头盔和她对视,冷雨砸在他灼目的银发上。黑暗里他脱了外套一身张扬惹眼的黑,眉骨清冷高挑。
“祁司北你干什么。”林雨娇的声音很淡。
视线慢慢下移,才看见少年下颚线上深深的伤,和胳膊上的血迹。
“你打架了。”
“我找你啊,找你找得好辛苦的。”祁司北没回答她的话,笑得没个正形,往前笑着探了探身子,“所以你能不能上车。”
他找她,真的快翻遍了一座城。
“你为什么要打架。”林雨娇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识伸手想摸他下颚线上的伤,又生气收回手,“找我干嘛,我不用你找。你去医院。”
她说话凶巴巴,下一秒就被制裁。
袖子被人一把拽住,摔在他身上。
这么近看祁司北,她才感觉到他好像很疼,疼到浑身颤抖。
林雨娇怕压到他伤口,不敢动,安静窝在他怀里。
世界只剩下雨的声音。
雨水渗透进不堪的伤口里,少年的手疼的颤抖。
忍着痛,亲手把那只蓝色蝴蝶发夹,重新别回她的头上。
林雨娇跑得浑浑噩噩,根本想不起来发夹丢到了哪里。
此刻她抬眸,一眼就认出是她不小心丢的蝴蝶发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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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行驶在西湖边无人的梧桐大道上,路上是跨年夜亮晶晶的彩带片,烟花爆竹的鞭炮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