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大,她整个身子都受力,争不过,一个不留意,雨伞挣脱她的手便转瞬消失,飞,在空中翻腾,再了无踪迹。
所有凭仗都没有,下一秒,麦咚西被暴雨淋得浑身湿透。
但最难过,这是陈匠北的伞。
本来就所剩无多,现在连伞都没有了,又想哭了。
麦咚西足足两个小时没有回消息,微信聊天记录停留在对方问她吃了吗,她说她会自行解决。陈匠北想,她最好只是睡着了,而不是——快要来到。或者千万,不要出现意外。
然后门铃响了。
陈匠北从布艺沙发站起来,没说一句,没看猫眼,没问来人,直接开门。
她想过谴责麦咚西自把自为,谴责麦咚西意气用事,她的心情像外面的天气狂风乱作,但一开门,所有情绪都止住了。
很狼狈,麦咚西头上有树叶,衣服湿沥沥地挂在身上,布料挂满了水沾着她的身体,轮廓线条任人观赏。
麦咚西却笑,傻愣愣地将袋子递过来:“飯,我媽煮嘅。(饭,我妈妈做的。)”
陈匠北下意识摇头,她都不敢看她,到最后张一张口,欲言又止。
麦咚西嘴角还提着,却眼中蓄泪,她低声柔软地说:“噶把遮,係路上,刮走咗。係你嗰把。我唔應該拎佢出嚟嘅,結果依家唔見咗。(那把伞,在路上,被风吹走了。是你的那把伞。我不应该把它带出来的,结果现在它不见了。)”声音在颤抖,快要没有。
陈匠北接过那个袋子,语气轻得如同棉花,双眼都酸涩:“入嚟先講,你沖個涼。入嚟。(先进来再说,你洗个澡。进来。)”
麦咚西不理她,垂着头,沮丧到啜泣,眼泪啪嗒啪嗒掉着。
麦咚西:“之前話還畀你噶把,你噶晚最後都冇攞到,我知佢對你嚟講唔係好重要,但係⋯⋯(之前说要还给你的那一把,你那晚到最后都没有带走,我知道它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但是……)”
陈匠北:“我買過把畀你。(我重新买一把给你。)”
麦咚西:“查實我屋企仲有其他遮,但係我仲傻到覺得佢對我嚟講係唔一樣嘅,我好有儀式感咁覺得如果執住佢就可以見到你,但係宜家⋯⋯唔見咗,冇咗啦⋯⋯(其实我家里还有其他的伞,但我还傻到觉得它对我来说和其他的伞是不一样的,我很有仪式感地觉得是不是握着它就可以见到你,但是现在,它不见了,就没有了……)”
陈匠北:“麥咚西,你聽我講,唔需要依靠一把遮、唔需要送飯做藉口你都可以見我,你知唔知出面幾危險?我同你,唔爭在哩一個八號風球。(麦咚西,你听我说,不需要依靠一把伞,不需要拿送饭做借口你都可以见我,你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我和你,不差这一个八号风球。)”
麦咚西:“我唔係因為送飯先想嚟嘅,我係因為想同你係埋一起。(不是因为想送饭才来的,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陈匠北停。
麦咚西眨了眨眼,再抬头,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立马改口:“唔係、唔係噶仲你以為嘅係埋一齊,係我⋯⋯(不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在一起,是我……)”
她浑身都是冷的,话说到一半,明知道是要收住的,结果耳朵听见嘴巴说出的屁话,被自己抽打到心都疼到要四分五裂了,然后全是眼泪,都这样了还得继续。
她满脸泪痕,哭声混着断断续续的语句:“係我⋯⋯單純想見你。因為颱風,我驚你一個人係屋企⋯⋯我、我就係想同你一起過⋯⋯(是我……单纯想见你。因为台风,我怕你一个人在家……我、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度过。)”
无法说话了。
陈匠北上前来抱住了她。
13.麦麦西西最乖嘅
雨水,在陈匠北身上。泪水,在陈匠北身上。
她都没有管,只是手搭在麦咚西的脊背上轻轻拍着。
金枝带娃那会儿,很多物品都没有现在丰富。以前有种东西叫“孭带”,哄睡用的,算作是现在婴儿背带的前身,但那玩意没有现在的那么花里胡哨,就一块绣着黄色囍字的红布四角缝着长带子,长带子缠着小孩儿的腿,用来将那些睡不着觉的小朋友绑在妈妈的胸前身后。
小时候,麦咚西很闹,总是哭又不愿意睡觉。金枝要将她带在身前,然后一手托着她的屁股一手拍着她的背,金枝那种刚强的人,会哄着小麦轻轻喃语,说:“麥麥西西最乖嘅,唔好哭,快啲訓,乖豬乖豬⋯⋯(麦麦西西是最乖的,不要再哭,快快睡觉,乖猪啊乖猪……)”
不知道麦咚西还有没有那段记忆,如果她记得,便能意识到此刻的陈匠北在做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