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沈悦灵彻底呆滞,以阿爹的能耐,还需另寻大腿?
除非……
她已不敢想象,怎么也未曾料到,竟会是沈府垂危的结果?
霎时惊吓得她险些花容失色,“阿爹这话是说,沈府危已?”
知晓她将此事记在心底,沈年叹了口气,拾起那双素手,轻轻拍了拍。心想,她自幼被娇惯着捧在手心,纤纤十指不沾阳春水,岂懂烽烟乱世,枯骨成堆。现下乌龙寨正集结兵马,对城中富商虎视眈眈,生死存亡,岂能容她使性子。只是此事多言无益,唯愿她一世无忧无虑,实在不忍她为此心焦,故而安抚着,“哪能!也不想想为父的产业遍布各州,那可是富甲一方,岂会说倒就倒。”
得阿爹承诺,沈悦灵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喜笑颜开,“女儿就说,阿爹最是厉害!”
她这一笑,似娥娜翩跹落入凡尘的仙子,一双杏眸,美目流盼,仍如稚子纯真,不染尘埃。
沈年这才后知后觉,女儿已出落得越发标致,是该有个厉害的女婿接替他,护她周全,爱怜地抚过她的墨发,突然郑重嘱咐,“你需记得,婚姻不止看表面,大事难事方知担当。”
话音刚落,沈年左顾右盼,生怕隔墙有耳,突然压低嗓音,“为父已经将沈府全部家业分散,这些藏宝之处,你都一一记在脑子里。记得,谁也不能说!若非万不得已,也不得将此事透露半分给你的夫婿。”
沈悦灵满脸疑狐,“咦?阿爹不是让女儿相信您的眼光?这般防备您千挑万选的女婿,这是为何?”
虽然许东升经过了沈年的重重考验,是他志满意得的女婿。然而,每每瞧见那双漆黑如繁星璀璨的眼眸,心底就是越发觉得,这个未来女婿,令人琢磨不透,故而随口敷衍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听阿爹的准没错。”
沈悦灵点了点头,“女儿晓得了。”
手里捏着本《千字文》的沈悦灵,不记得是何时回到闺房,脑海里乱糟糟,独倚栏杆远眺沉沉夜色,一时觉得凝重压抑。
从昏迷中清醒的银珠,捂着仍然刺痛的脑袋,摇摇晃晃行至沈悦灵身边,不忘沈年的吩咐,督促道:“小姐,您就莫要发呆了,奴婢听说,许城主已经住进府中,唯恐议亲前生变,老爷将您拘在屋里习字,也是为了您好。毕竟传出去,曲州第一才女若是大字不识几个,会有损您的名声。”
撇过脸的沈悦灵,不以为意嗤了一声,显然不将许东升放在眼里。然而转念间,忆起阿爹今日忧愁烦闷的模样,又不忍令他失望,唯有做做样子举起《千字文》默念起来,“天地圈黄,圈圈圈圈。日月圈圈,圈圈圈圈。圈来圈往,秋圈冬圈……”念到后面,她的面部肌肉禁不住抽搐,“圈圈圈圈,怎么那么多圈?啊!这是人学的吗?天书呢!”
短短二十四字,她竟不认识十五个,沈悦灵再是念不下去,顿时觉得挫败感由生。
大字不识几个的现实很扎心,着实有些惨目忍睹。
银珠哪敢实话实说,仍堆起笑脸鼓励,“小姐莫急,以您的聪明才智,恶补上月余,必有成效!不就是区区《千字文》,不在话下!”
沈悦灵用手推开银珠凑上来的讨好嘴脸,猛地翻了个白眼,“你家小姐学了十几年仍是文盲,再学上月余就能学会?你哄骗三岁小孩呢!银珠,不是本小姐说你,做人要诚实,你家小姐就不是这块料,即使往脸上贴满金箔,里头还是烂泥一块。”
怎么就贬低起自己了?
真是小姐不急,急死奴婢。
“小姐,您在奴婢心目中,就如天仙下凡!令奴婢敬仰不已。小姐只是识字不多,可是人品贵重,通情达理,秉持着济困扶贫为己任,模样又是一等一的好,可谓人美心善。就是刺史千金来了,都被您比了下去,您可万万不能妄自菲薄!”
“低调,低调,知晓你对本小姐很是崇拜,无须眼神真切流露。”沈悦灵打了个激灵,抚了抚手臂,旋身回屋,“你说的这些不顶用,世人皆论学识才华,人品可挂不上钩。也不知阿爹怎么想得这出,不识收敛,黄婆卖瓜,自卖自夸,真以为曲州第一才女的名头,是那么好冠的?”
银珠尴尬附和,“老爷还不是为了小姐能够嫁个称心如意的郎君,才铤而走险包装起小姐的学识人设,哪想到一个不慎用力过猛,夸过头。”
沈悦灵回首满是嘲弄地笑了下,“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能攥住男人的心?那你未来姑爷的脑子里,估摸着装得是浆糊。”
“是,是!小姐虽然胸无点墨才疏浅,可是贵在精神富有,心有丘壑,根本不是那些花架子可以比拟。”话虽如此,银珠仍然担心她被盛名所累,免不得垂头丧气,小声嘀咕起来,“如今老爷因小姐曲州第一才女的名声下不了台,反正小姐被拘在屋子里,不如静下心温习功课,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