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檀心一颤,似乎明白李弥的心里到底有怎么样的挣扎。
他有弑父的念头,但他囿于人伦,一直没有下手。他定然有弑父的理由,弑父的念头,应该还盘旋在他心上,这念头又与他所秉承的君子之德相悖。
作恶便是作恶,只需看他做了什么恶,不必知道他为何如此。这是李弥的善恶是非观。
所以他自厌。合情合理,他自己的情,自己的理。别人越是喜欢他,爱慕他,他便越是自厌;反而是一直厌恶着他的自己,叫他安心,甚至引为知己,心生爱慕。
这会儿,明檀真的看见李弥的心了。
不知为何,她心下竟感觉一酸,对李弥有了几分怜悯。
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呢?
四目交汇,明檀目光中流露出的怜悯之色落在李弥眼中。
“郡主……”李弥感觉自己的心被烫了一下,喃喃唤了一声。
明檀猛地转头,抬脚往前走,边走边道:“多谢李大人送我回院,大人也回去,早些歇息吧。”
李弥跟在明檀后头走了几步,没有继续跟上,只在原地站定,看着明檀的背影,直到她进了院。
李弥看着东院的院门许久,直到雪风手上的羊角灯熄灭,周遭陷入黑暗,他才回过神。
“世子,咱们回去吧。”雪风道。
“嗯,回吧。”李弥声音如叹息。
明檀回到房中,摸不吭声地坐到床边。采彤见她回来了,在笼子里跳得欢。
“郡主,奴婢放采彤出来?”怜月问道。
“嗯。”明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怜月将采彤放出,它一下子蹿到明檀怀中。明檀将它抱紧,长长地叹了口气。
“郡主,您怎么了?”怜月有点不明白郡主的心思。
“你不懂。”明檀道。
怜月确实不懂,她瞧着郡主本来是要发作世子的,但世子说了非她不娶后,她好像就没那么生气了。还有他们分开前那长长的对视……
明檀在床边坐了许久,怜月催了两次,她才沐浴更衣。
躺下后,明檀难以入眠,她难以抑制自己去想李弥之事。想他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又有多少苦,想护国公府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迷迷糊糊间,她又梦见了前世。
仍是李弥在拒绝他,仍是那句话,护国公府配不上她……明檀对上李弥的眼,看到的仍是深邃痛苦的目光。
明檀猛然惊醒,他说的是护国公府配不上,而不是他李弥配不上。
虽然李弥拒绝了她,但与他拒绝旁人的说辞是不一样的。
明檀觉得这不是巧合。现在想想,即便是前世,李弥对她与对旁人也是有些不一样的。
深夜里,明檀来回翻了几个身,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李弥如何与她有何干系,她何必去为他心酸,连前世的事都要为他找补。一定是水土不服,她又吃了烈酒了才会如此!明檀告诫自己,千万不要糊涂。过了许久,她才再次入眠。
翌日,明檀起身后便小声问:“今日可有人在院门等?”
怜月笑道:“郡主如今都能掐会算了?裴将军在等您。说请您去逛琅琊的早市,顺便吃这边特色的早膳。”
“我本想跟你一起去的。”明檀小声道。
怜月心下欢喜,道:“那郡主去吗?”
明檀道:“还有谁,裴将军一个人吗?”
“只有裴将军一个人,他只说邀请您,没说有旁人。奴婢这去问问吗?”怜月道。
明檀沉思片刻道:“不必了。我心里有数,更衣吧。”
明檀更衣洗漱后,仍是穿了一身官服,到了院门口,与裴将军见礼。
互相问安后,裴昂笑道:“今日城中有大集,末将想着领郡主去瞧瞧。”
“有劳将军,您差人递个话来便是,怎么劳烦您每次来接我。”明檀道。
裴昂笑道:“待贵客,自然要礼数周全。”
“贵客可不止我一个。”明檀道。
昨夜明檀的不悦的神情裴昂可一直记得呢,他知道郡主有些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且没瞧上自己。
不过这点小挫折对裴昂来说不算什么,这世上哪有多少一蹴而就的好事。像郡主这样举世难得的佳人,心气高傲才是正常。她若是随意就看上谁了,那才有失身份呢。
“贵客虽多,也尽比不得郡主。”裴昂笑道。
明檀见裴昂丝毫不让步,心下不满,面上冷淡几分,也不跟裴昂搭话。
到了正院,明檀未见程将军、李弥等人,便问道:“将军该不会只邀请了我一人?”
裴昂道:“人多太过显眼,耽误老百姓们做生意。”
真是有备而来,连说辞都准备好了。
“只带上程将军与李大人的话,不算人多吧。”明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