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连忙哄:“是不是因你父亲罚你委屈了?”老太太立刻站在她这边,“你打伤女使纵然有错,但罚你跪三日祠堂着实过了。况你风寒并未好全,怎能如此罚你。”老太太捧着她的脸细看,脸上满是心疼,“瞧着都瘦一圈了,祖母叫人做了你素日爱吃的三色肚丝羹,你现在可要吃些?”
谢昭宁的神台却渐渐地清明了。
祖母说,她打伤了女使,父亲罚她跪三日祠堂?这事听起来似曾相似,又想起方才丫头说‘郎君也太狠心了些’,她才渐渐想起来,竟是在这时候!
她记得这件事!
那是她从西平府回来的第二年寒食节,她听说账设司做了套极好看的头面,正好是赵瑾喜欢的玉兰花的花样,只想着能在宴席时戴上,好生打扮了去见赵瑾,谁知这头面却是给谢宛宁做的,她想取的时候已经送去了谢宛宁处,便带了女使去强闯东院。
谢宛宁并不在院中,她遇到谢宛宁的女使阻拦,生气打了女使几耳光,随即离开了。偏偏这女使被人发现的时候,却倒下芭蕉树下,浑身是血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此时,来家中暂住的堂妹谢明珊指认了她,说亲眼看到她将女使打成重伤。
父亲大怒,罚了她跪祠堂。
这也是她名声的转折点,自此事之后,她在汴梁的豪绅士族里名声就越发的坏了,人人都知她恶毒顽劣。而家中人也从此事后对她十分的厌恶,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刀光剑影,暗中算计,都没有人再信她。
而这一切,眼瞧着是她因为赵瑾做了浑事。却不知道,这背后是她的两位妹妹捣鬼。
谢昭宁眼睛微眯。
当年,若非她们的利诱,她不会对赵瑾穷追不舍。若非她们的利用,她也决落不到后来被天下人辱骂的地步。
第3章
年少的她极为桀骜不驯,并不将这些事放在眼里。看着旁人指责她,也懒得辩驳。何况此时的她,恐怕心神都还在赵瑾,哪里顾得上其他。
可如此百口莫辩之事,祖母开口就是要庇护自己。并不责备她犯了多大的错,只关怀她的身子康健与否。这样的偏爱和庇护,即便祖母逝世了也没有消失,直到最后她真正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才是神佛无助。
“祖母放心,我方才只是做了噩梦,一时吓着了。”谢昭宁安慰祖母,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仍是少女的清亮,她听了太多自己嘶哑难明的嗓音,现下如此清脆,竟还不习惯。
此时外面走进来一着黄色半臂的婢女。
那婢女看到老夫人坐在谢昭宁床沿,却远远站住,有些犹豫。
祖母眉微微一挑,冷冷道:“有什么话,当着我还不能说了不成?”
那婢女才走上前来,屈身行礼道:“老夫人,郎君说,若是大娘子醒了,便请大娘子去正堂说话。”
祖母却淡淡道:“去回了郎君,就说大娘子身子还没好转,眼下不去了,等好了我亲自带大娘子去回话。”
婢女听了果然为难,道:“老夫人,郎君吩咐了,一定要大娘子去的……”
可祖母只是接过青坞递过来的温水,舀了一口口喂谢昭宁,半点不为之所动。
祖母年轻时在家中便是独生的嫡女,被家中宠爱。后来嫁给祖父,亦是被宠,她这辈子顺风顺水,明理和蔼,如今家中子辈孙辈,没有敢不敬重她的。
谢昭宁却不愿祖母为了她而如此。
因十分偏袒于她,她所做之事一应包庇纵容,祖母被人诟病为‘老糊涂了’。后来祖母病倒在床,家中人虽伺候有加,却对祖母失去了敬重。
再后来谢昭宁做出那等恶事,被两个婆子压在跪在祠堂面前。祖母得知她要被罚去静心庵修行时,气得一命呜呼,又被人说是‘罪有应得’。
因为她,祖母死时众叛亲离,且同她一般沦落了恶人之名。祖母走时她不在跟前,却想想也知道,祖母那时候该有多难受。被人尊敬宠爱了一生,临了了却所有人对自己都是恶语。
想到这些,悔痛便如洪水般将她淹没。
“祖母。”谢昭宁拉着祖母的手,“既然父亲都说了,我现下又没有大碍,就去看看吧。”见祖母仍然犹豫,似乎担心她的身子,谢昭宁又撒娇般地说,“躺了许久了,我身子也僵了,正想出去走走呢。”
祖母犹豫了片刻,才放下了手中的耀州青瓷碗:“你若真想看看,祖母随你一起去看看就是!”又吩咐青坞,“把大娘子的斗篷拿过来。”
青坞方才正烘好了斗篷,连忙将斗篷抖出来,露出了斗篷下的手炉。祖母只是看了眼,什么也没说,亲自拿了斗篷来给谢昭宁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