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从未曾听人说过这些。她一向还以为,大帝如此英明神武,博闻强识,广爱众生之人,定也是在严父慈母的关怀下长大的,又得自己祖父的重视,一生顺遂,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她好奇问道:“我一向听闻,太上皇对君上颇有戒备,却不知太后娘娘对君上不够亲近,这又是怎的一回事?”
徐敬此时却又摇头道:“我也只听过这些,再多一些的皇家秘闻,便也不知道了。”
昭宁心想这倒也是,徐敬在郡王府也没做两年,郡王就逝世了。
两人言谈间已经到了小院外,昭宁敲门,却无人应她,她想着师父许是出门了,便喊了吉安的名字,却不想吉安也不在。倒是听到屋子里,传来那只小凤头鹦鹉咕咕的叫声,扑翅膀声,很是兴奋的样子。今日并不逢三,小院中没有人倒也正常。
昭宁并不放弃,准备去药王庙再找找,看师父在不在。但是徐先生就不必跟随了,让他回去继续算账,并让他密切注意蒋家的动向,告诉他,蒋家背后之人,极有可能是即将上任参知政事的王信。
昭宁只是说极有可能,其实她心里知道应就是如此。
徐敬听了也很是慎重,参知政事可是位同副相啊!立刻匆匆回去了。
昭宁便去了药王庙,问负责前院洒扫的僧人,僧人告诉她:“沈先生方才还同住持下棋呢,又赢了住持,不过住持方才抱着自己的茶叶盒子匆匆出门了,沈先生却没看到,您要不再找找看?若是没有,便定是回去了!”
昭宁谢过了他,沿着药王庙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师父。倒是又走到了偏殿来,看到大帝的真身像还是一如既往地伫立在此。想了想,她从旁边拿了柱香,凑在烛火上点燃了,对着大帝的真身像喃喃道:“大帝在上,保佑师父可不要真的铤而走险,成了谋逆之人。落得前世那般悲惨的下场!”
说着认真地拜了三拜,才插在香炉之中。
而这时候,偏殿的暗房之中,赵翊盘坐在床榻之上,脑中是千万根针刺般的剧痛!经脉逆行已到了极致,他双眸紧闭,额角的青筋根根隆起,汗珠密布。双手用力之下,无形的气流鼓动,手掌竟快将床榻上的棉布拧成碎片。
暗房无窗,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这黑暗之中生出一点金光,金光铺展而开,是一幅奢靡入骨,堆金积玉的宫廷景象。重重的幔帐低垂,黑漆金砖的地板上倒映着烛火,无数的侍女来回穿梭,将精致的菜肴放置在饭桌子上。
他依稀仿佛地看到了自己年幼的时候。
年幼的他还不到人的腰高,戴着一顶精致的镶珠礼冠,仰头问伺候他的嬷嬷:“母后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翊儿啊……”
嬷嬷笑着跟他说:“娘娘太忙啦,等得空了,就来看殿下了。”
……
画面又是一变,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宫宇外点着无数中秋节精致的花灯,照亮着被风吹起的帷幕,久久地、久久地不落下来。他从睡梦中醒来,看到许久不见的母后缓缓地走了进来,披散着头发,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他有一丝惶恐,喃喃地喊了一句‘母后’……可是他刚喊完,母后的神色突然就变了,她狰狞得宛如厉鬼一般扑了上来,狠狠地掐住了他脖颈,那个力道仿若要将他勒死一般!她嘴里说着:“都怪你,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他的亲生母亲,想掐死他,想让他死!
年幼的赵翊瞪大了眼睛,他越来越不能窒息,挣扎得也越来越弱。母亲真的想掐死他!
终于有宫人发现了,很多人涌了进来,拼命地把两人分开。有人说:“娘娘发病了……快带娘娘回去!”
剧痛涌入他的脑海,那些繁华的花灯朦胧成一片,他却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
又是一个画面。
他坐在桌前练字,听到有人在急呼什么。他放下笔走出去,他们拦他,说:“殿下您别去看!”他却还是往前走,透过斜开的窗扇,殿内奢靡而阴暗,他看到一个红色的剪影挂在房梁上,那样长的红色裙纱,一直垂在地上,苍白的脚上还戴着金玲的脚镯,那是母亲的脚镯。
那个脚镯照着夕阳,刺目的金色几乎要灼痛他的眼睛。有人捂着他的眼睛不要他再继续看,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并没有感觉,他甚至一丝一毫的悲痛都没有。那片金色蔓延开,将他整个裹挟……
越来越多的画面涌现,剧烈的头疼再度袭来,他好像被浓重的阴暗包裹,好像再度回到了母亲想要掐死他的那个深夜,浑身都如千针相刺。经脉逆行越来越严重,赵翊睁开眼,他伸出去,想要够床边的暗格,里面有他本不想吃的药,可随即更加剧烈的疼痛袭来,饶是他意志力过人,手也一抖,竟将暗格上放着的烛台打翻。他越来越失去神志,眼中也爬满了红血丝,浑身经脉鼓动,仿佛下一秒便要疼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