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攻城本就有快有慢,你担心的是什么。”陆逢年轻声问。
“两军交战,人数旗鼓相当的情况下,首要看的是将帅,在我看来,整个大梁能统兵的帅才只有一个,万里挑一。”
陆逢年蹙眉:“谁?”
舒白眼中露出些笑意,“你。”
陆逢年微微睁大双眼,面颊倏地染上绯红,幸而他隐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不怎么明显。
“你别逗我了,我从来没有领过兵。”陆逢年瞳孔不停颤动,哑声说。
“我记得当年你可是京中颇负盛名的武举奇才,连江音都为此向你父亲数次抛出橄榄枝。”舒白慢条斯理。
“那都是从前,况且我没有实战过。”
“经验总是要积累的。”舒白揉了揉酸痛的腰肢,懒懒道,“你怕什么,你只管统兵,有什么事我给你出谋划策。”
“驻守南境的那些守将在这里根深蒂固,冒然让我统兵,他们怕是不服。”陆逢年道。
“不服是人之常情,但很快你就有表现的机会了。”舒白意味深长。
话音刚落,霍铎大步走进来,手中持着信函。
“你要的东西,死士急匆匆送来的,应该很急。”
舒白看了眼信函,并不惊讶,“怎么是你送过来,不是让死士转交给萧挽了吗?”
霍铎看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说:“萧挽盯我盯得紧,担心我背着你出去杀人,便让我给你送信,给我找点事做。”
舒白扬眉,“听你这话,像是在埋怨我?”
“不敢。”霍铎抿唇。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是不让你杀霍如山吗?”舒白问。
霍铎凝眉,思索半晌,沉着脸摇头,“我不知道。”
舒白笑容微敛,“你不担心是我对霍耀风旧情未了,想卖他个人情?”
霍铎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半晌,再次定定摇头,“你不会,何况霍耀风并不值得你留恋。”
舒白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要是他也能像你这么想,我便省心了。”
“谁?”霍铎一时不解。
“没什么。”舒白将话题转了回去,“今天已经拿江齐峦之子杀鸡儆猴,再杀霍如山,恐怕会让有心人以为我们心向大梁,难免令他们不安,你想为母报仇,至少等我们交战胜过一次。”
霍铎抿唇,“我知道了,放心,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坏了你的大计。”
舒白见他不似之前郁郁寡欢,放下心来,转而撕开密函封纸,查看信中内容。
“里面写了什么?”陆逢年问。
舒白也不瞒两人,坦然道:“此次朝中所派剿贼官员的名单。”
“有什么不妥?”陆逢年剑眉蹙起。
舒白垂目,视线落在末尾三人的名字上,呼吸微微凝滞,而后淡声道:“不必在意,你只管替我胜下这一局,其余的我自有主张。”
陆逢年一直注意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见她入鬓的长眉轻蹙,心念微动,悄悄移动身形看向她手中的纸张。
偷看非君子所为,他只敢匆匆一瞥,几乎什么也没看清,只看见一个‘慧’字。
陆逢年心中更加疑惑,舒白却侧头看向他,“依照大梁夺回玄荼城的速度,他们的军队不会修整太久,宣战恐怕就在今明两日之间,你先去休息吧,一有异动,我会叫你。”
“……好。”陆逢年轻轻点头。
书房中一时只剩下霍铎和舒白两人。
霍铎鲜少有和舒白独处的时候,他悄然走近两步,见她聚精会神地查看江齐峦留下的南境内政,迟疑半晌,轻声问:“今天白天……你还好吗?”
“什么?”舒白抬眼看他。
“杀人的滋味很不好受。”霍铎沉沉道。
舒白怔了下,随即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为什么这么问。”
不等霍铎回答,舒白靠在椅子上,轻轻按压眼尾的穴位,“我不喜欢杀人,因为这会让我觉得,人命轻如草芥,眼下并非乱世,没有人该成为草芥。”
霍铎眉宇动了动,正要说话,便听舒白话锋一转,又道:“但我沉浸其中。”
“什么?”霍铎目露茫然。
“掌权的感觉令我着迷。”舒白慢条斯理,“我从未有这样放松过,在霍家做少夫人的时候没有,和虞策之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权力的滋味胜过琼浆玉露。”
霍铎愣住,“你以前过得很不开心吗?”
舒白看向他,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如若今日取江齐峦而代之的是某个武将,或者世家才德兼备的公子,你会问他杀人是否令他心内难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