颀长挺拔的影子被拉得斜长,飞速晃过了水面。
俞知光待在闺房里,给小侄女绣虎头帽。
她针线技艺平平,想绣一双活灵活现的虎目,绣成了大而无神的鱼眼。重绣第一遍,听见隔壁净室门开关,薛慎嗓音低沉,屏退了要伺候的婢女。重绣第二遍,男人穿着灰蓝色的棉布寝袍,踏入了她的闺房。
“给你留了杯茶,解酒的,记得喝了再睡觉。”
俞知光拨亮了灯芯,直到绣到满意,才躺到床上。
薛慎饮尽了茶,等沐浴过后那一丝丝的水汽散尽,来到她身侧躺下。闺房绣床不似拔步床宽敞,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盖了同一张厚实的锦绣鸳鸯被。
床帐外的烛灯荜拨,柔光朦朦胧胧弥漫。
薛慎闭眼,高挺鼻梁的线条延伸,融入鼻头有点圆润的弧度里。俞知光侧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手忽然伸过去,指腹摁在他眉心,“薛慎,你今日不高兴吗?”
薛慎没动:“为何这么问?”
“你的表情,跟我兄长刚刚调回京兆府时一样。”
“什么表情?”
“就像是有点儿失落,但假装不在乎那样。”
那日她从永恩寺斋宴回来,薛慎好像也是这样的。
“我阿兄初到京兆府时,满心以为要大展宏图,当时的府尹对他有偏见,认为他靠父亲庇护,从来不让他插手重要的案件。他每日散衙了就这样假装若无事回来。”
薛慎静了一会儿:“没有,不是这种不高兴。”
他拉下她的手,俞知光绣虎头帽太久了,指头冰冰凉凉,这会儿躺到被窝里,还没捂暖和。
“那是哪种不高兴?你同我说说呀……”
她声线轻柔,带着好奇探究,呼吸就在咫尺之间。
薛慎手掌摊开,改而捂在她唇上,就像那日他与薛晴吵架,她来劝架时那样。
俞知光在昏暗里微微睁大了眼。
薛慎掌心贴着她唇,拇指在她脸颊轻轻摩挲而过,继而指头游走,从眼底脸颊最饱满之处,搓到她小巧但带点肉感的下巴尖,又原路往上揉。
俞知光耐心任他搓了两遍脸,皱眉:“揉面团吗?”
薛慎鼻尖哼出一声短促的笑,心头那股郁郁就散了。
平安符不是为他而求,小小乌龙不值得在意。
他不过是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在意俞知光的看法。来俞府前,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俞知光是受了姚冰夏的话影响,才改了主意,把那枚平安符藏起来。
薛慎的手从她脸颊移开,温软细腻的触感犹在。
“最近半月,京中治安或许会乱,日常出行带多点人,不能只带卫镶,更不能只同元宝两人就出行。”
“我记住了。”
俞知光还想再问,薛慎长臂伸出被外一拢,锦被拉高,快把俞知光微凉的耳廓也罩住,“睡了,别问。”
武人的怀抱宽厚温暖,像个小火炉。
俞知光在他肩头蹭了蹭,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闻到了俞府澡豆的熟悉气味,皂角混着沉香和丁香,很好闻。
第20章
俞府厨子按着惯例,在卯时就做好朝食。
不过分量和种类都较往常多,昨夜新姑爷留宿,今晨同要上衙的老爷和少爷一同用膳。
俞明熙已换好朝服,夹了一点蒜泥豌豆尖,搭配小米粥喝起来,一双眼瞟向了薛慎,被父亲俞弘横了一眼。
薛慎不疾不徐吃完一碗三鲜饭,搁下饭碗和银箸:“兄长有事要问?不妨直说。”
俞明熙清了清嗓子,忽略俞弘不赞同的眼神:“京兆府最近接到戒严令,日夜巡捕的人手增多了一倍,有超过青壮五人同行者,必须上前盘问。”
京兆府除了政务,还负责巡查街道治安。
职责有一部分与执捕奸非的金吾卫重合,他接到这样的传令,薛慎很可能也同样,甚至比他更清楚缘由。
父亲端直清正,避忌结党营私的事情。
但俞明熙以为,已是一家人,消息互通并不为过,“可是有什么细作混进了皇都?妹夫知道消息吗?”
薛慎坦言相告:“没有,朝廷要裁军了。”
前几年北边和西边的战事稳定,驻边大将被调回来,就有人猜测要裁军,毕竟天下赋税十分,军资就占五分。
“裁哪个州府的军?”
“都裁,连南北衙都逃不开。”
俞明熙喃喃:“难怪如此看重安防。”
历来裁军,失去军籍的青壮们最容易聚集闹事,没了生活依靠,这些男人们曹聚山林,变为盗贼也是有的。
俞弘闻言,脸色也严肃起来:“你是否已经想好安抚之策?酿成兵祸,非同小可。”
“劳岳丈挂心,我手底下,不会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