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长叹了一声,“你这个年纪就有如此的心胸,还这样一心为孤着想,那虚陇一把岁数,比起你来……哼,他算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元阙此人武艺通神,为他一人之敌,便足以值得动用千数兵马。”光渡宠辱不惊,并未因帝王的倚重而动容,“陛下,时机难得,切勿轻敌。”
“渡河未济击其中流,方可事半功倍,而李元阙更是深谙此道,若他想救出都啰耶,当选择在陛下派人押送都啰耶之时,于易攻难守的地势之处,发动强袭。”
白兆睿一击得手,面无喜色,反而相当惊讶,“竟然是真的……光渡大人,还真不能小瞧你了。”
他们无声屏息,在黑夜之中列阵,低头注视着坡下经过的轻骑长队,如一支狱府归来的修罗,森严冷漠地俯视着初握兵刃、不曾刃血的稚子。
今夜亥时,中兴府,光渡院宅。
昨夜戌时,中兴府,光渡院宅。
光渡问:“以少胜多,实力殊异……敢问王爷有何打算,该如何取胜?”
——若是光渡从一开始,就从人群中认出了我,这一切都是故意演给我看的……我又该如何自处?
他手指点在城西远郊森林侧,“便是此处。”
可他若是一位仁义君子,为何又会行此阴险毒辣之计?
…
他躺在地上,手脚被缚,口鼻又入了水,让他忍不住呛咳。
这支骑兵队伍直到尽头,也没见到任何押送的囚车,或者类似的装置。
若心中无义,他怎会买下破皮的土豆,解小贩之忧?又将之赠与老妪,怜悯弱者?
火势蔓延极快,铁鹞子散入林中,他们遵守李元阙的带领,从火光暴露处撤离。
李元阙轻声念着昨夜自己回答光渡的话:“……唯有声东击西,涣散其心,扰乱其形,再出奇制胜罢了。”
光渡是被一盆凉水泼醒的。
皇帝注视着光渡的眼光有赞赏,却也有更多复杂的情绪。
光渡的身体已经全然温顺,被人抗在肩上也毫不反抗。
若心中无仁,又怎会在电光火石之间,亲身替一个小贩抗住了一车的瓜,保住那人一家老小的生计?
而只要他们速度够快,就可以发起第二轮冲锋。
“你资质不够,还得再努把力。”远处飘来一个微带笑意的声音,“不过你活下来,可以考虑。”
所以那一刻,光渡不惜受伤,也要帮一个陌生人保住一车西瓜的举动,确是发自仁心。
那一刻,李元阙就动了与他合作的念头——此人或许心机深沉,但本性向善。
——他又为什么要骗我?
而王甘几步之外,虚陇负手而立。
因为他们的主将,会冲在他们的身前。
李懋喝道:“是!”
李元阙想起那日在街上偶遇光渡时,光渡带着一顶帷帽遮面。
整个过程中,小厮始终用手掌死死捂住自己口鼻,不曾发出半点声音。
光渡摊开地图,沉吟片刻,“龙从巽巳方来,水从乙辰方出,死龙入首,生机散尽,气运断绝之地……”(1)
…
…
然后,那人带着光渡从窗口翻了出去。
王甘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光渡大人,别来无恙啊?”
难道从一开始,判断就出了错?
李元阙甚至后来特地去调查过那个硒砂瓜的小贩,他得出的结论,是此人绝无与光渡作戏的可能。
…
他跟他在身后,看着他穿过街市,与卖蔬菜瓜果的小贩询问物价。
李元阙深深望了他一眼,“好。”
很快,他不仅口鼻被堵住,就连手脚都被从用麻绳束缚,光渡挣扎不过片刻,就彻底没了动静。
而门外的张四,不知为何,自始至终未发现屋内的异常。
果然正如光渡所说所说,白兆睿带兵出现了。
下一刻,上百支火矢漫天而至,射-向林中。
“卿之才,堪称栋梁……孤竟然直到今日方知。”
疾风刮过脸侧,李元阙脸上的轻松溶入沉夜。
光渡的小厮,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撤出房间。
面对如此悬殊的兵力,没有一名铁鹞子的眼中露出畏怯。
“设阵之人,是你司天监的同僚。”
有两个人影从窗中翻进,就此挤入床中。
可是,若他真与我有如此前缘……
“陛下可请虚统领来布置操作,论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才是个中好手,虚统领全力以赴,连臣都捉摸不透。”
两人并辔奔驰,不过片刻,而下一刻,就是分路而别。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
安静的狭窄土道上,传来凌乱的马蹄声。
光渡毫无得色,将功劳重新踢回给皇帝,“陛下慧眼如炬,知人善用,臣一切伎俩,尽在陛下彀中,臣不过萤虫渺渺,安敢与灼日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