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化妆,额前蒙着一层薄汗,散在两鬓的碎发也沾染着水汽——却还是漂亮的不像话。
尤其是眼睛。
水墨画一样的眉毛与睫毛下,风略过海面一样的眼睛,眸光泠泠,闪亮过瞬间,又晦暗了下去。
她要找她的导师,是来向她问路的。
鬼使神差的,林北矜也成为了“热心”学姐。
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和陈遥一起出现在了导师的办公室内。
“小林,”导师望着陈遥,恍如珍宝,“这就是陈遥。今年咱们的专业文化的双第一。”
林北矜对她的画作有印象。
极有灵性,色彩运用的非常优秀,看画作以为会是一个个性张扬的人。
但眼前的人安安静静,耳朵因为夸奖泛着羞涩的红。
天赋颇高,性格安静的美人。
这是林北矜对陈遥的第一印象。
林北矜再次看向陈遥,岁月不败美人,她状态虚弱,做了所谓应该被人指责无数次的事情,却依旧是美的。
美不应该有限制。
美是无罪的。
陈遥有错吗?
作为“受害者”,林北矜望着她,还是生不出一丝对她的怨怼——对此,她甚至有些惭愧,对林粼的惭愧。
作为女儿,她这样的反应像是一种背叛。
她将自己放在第三视角,接受了父亲形象的坍塌——
孟德不是被毒蛇诱惑的亚当。
他是毒蛇本身。
他是抛出诱饵的人,陈遥咬下了那颗名为“美好”的苹果。
她有才华,更有美貌,她不甘心——她凭什么甘心。
从山区小镇,从日复一日争吵的、从来没有被公平对待过的家里,她走到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苏落星出生前,林北矜承担着“陪产”的工作。
她有自己的钱。
她八岁办画展,从名师学习,画作有名气有价值,林粼对于她的花销也不会过问——
“你是在乌托邦里长大的人。”
林北矜削苹果的手顿了下。
陈遥移开视线,望着窗外。
“真不公平啊。”
林北矜没有回答。
她无法反驳。
她是既得利益者,陈遥是受害者。
陈遥生下苏落星后,第二天,她便离开了。
林北矜按照约定,给她打去了钱;留学需要的一切,她也安排妥帖。
那个时候,她由衷地希望陈遥可以走出这梦魇。
陈遥也的确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她后来没有再画画,期间只回国过一次,为了改掉自己的姓氏。
她安静地回来,又安静地离开。
林北矜也没有再打扰过她。
她在古水镇遇见陈玥的时候,她望着那双眼睛,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陈遥。
——野心,挣扎,向上。
她不是没有想过告诉林粼苏落星存在的事实,只是每每望见她,编好的腹稿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推翻。
从前阅读快餐文学的时候,这样的桥段并不少见。
她那时不能理解,为什么主角知道真相的朋友或者女儿,总是犹犹豫豫,如今,竟然有种被落叶砸中肩头的顿悟——
因为不忍心看到她难过。
开口前还在安静插花的人,在她开口后,原本平和的世*界坍塌了。
只是想象,便已经痛苦。
林北矜在大四的时候申请了香港的交换,期间从艺术转为了新闻,她带着苏落星在香港一待便是五年。
算逃避嘛?
其实不算,更多的,是新生。
她打破了父亲为她搭建的平台,平静的与他做完了除血脉以外的所有切割。
却没想到,林粼也从来不是她认知中的人。
在她的记忆里,自家的模式是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母亲是优雅的贵妇人,父亲则是儒雅的君子;
林粼全权负责她的教养问题。
她尊重她的一切想法,尊重她的天马行空,她不想参与家族的产业,对这些毫无兴趣也没关系,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记忆里的母亲总是温和的,与父亲几乎没有争吵——怎么会争吵呢?
他们几乎很少共处一个空间。
林北矜第一次进入家族集团的大厦,林粼成为了掌权人,孟德因为职务犯罪入狱。
“我同你父亲,”林粼顿了下,纠正道,“他算不上是你的父亲”
“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女儿。”
林粼的话并不是出于所谓感性,而是阐述了客观事实:孟德不是林北矜的父亲。
林北矜没有父亲,她只有林粼一个母亲。
野良集团的创始人是林粼的曾祖母,林粼的母亲是第三任掌权人,却在她出生后不久因交通事故意外去世,父亲成为了新的掌权人。
她的三位弟弟均与她同父异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