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要是爹爹看见了,他岂不是得心痛死……
猛然间,她像是忽然被点醒了,一边流着泪,一边拼命往嘴里塞着饭,连着好几日,她都没有像这般吃得多了。
青芜心酸,见自己无心一句“爹娘”,却是把她激得活过来了似的,顿时想起了点什么。
她找到太子,恭顺地建议道:“殿下,想来夫人一个人在这儿京城,孤苦无缘的,心里着实憋屈,若是能有个人陪她说会儿话、吐吐心口的气,也是好呀。”
李煊把手中的狼毫笔一撂,禁不住拍额道:“你说得有理!”
可是乐乐在这儿京城,能说得上话的有谁呢?他率先想到方恺,手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不可能,方恺那小子,最好给他滚得越远越好,他若是过来了,别说劝解,不拱火就算好的了。
搜肠刮肚了一圈,他猛然想到一个人。
又是一个烦闷的午后,范灵乐午睡醒来,想着今日再去闻雪轩嗅荷香。青芜见她精神头好些了,不由提议道:“我们叫殿下拨只船来,正好还可以下塘采莲蓬哩!”
范灵乐竟是笑笑,不说话。要是以前,哪儿等得着青芜提?自己早就卷起裤脚跳下荷塘采莲蓬去了呢。只是而今,着实没有那个心情。
两个姑娘正说着话,有人敲响了门。范灵乐警惕地看向门口,青芜知道,她生怕是太子来了,心中叹气,踱步过去开门。
门开,一袭水色碧衣款款掠过门槛,夏日微风中袅袅娉婷而立。
“妹妹,好久不见。”她笑,嗓音甜美如莺啼。
“烟波姐姐!”她激动地冲上前,扑进她怀里,霎时,委屈的眼泪倾泻而出。“姐姐……”
感受着她温软馨香的怀抱,范灵乐哭得瑟瑟颤抖。
终于,在被世界孤立许久的时日后,有一个可以叫她依赖的人出现了。虽然她们只有两面之缘,虽然她是世人眼中的青楼女子,可她的仗义、温柔,仿佛是她能在京城唯一抓住的一缕光。
烟波不留神,被范灵乐这阵仗吓住了,肩头已然濡湿,不敢想象,这段日子姑娘是吃了多少委屈。
烟波扶她起来,将她往椅子上带:“来,好妹妹,不着急,跟姐姐慢慢儿说。”
梅苑,望川亭。
李煊站在亭中,向下俯瞰。这座亭子是山庄的一处小高地,由此处望下去,可以将山庄诸景尽收眼底。尤其是闻雪轩东面朝荷塘的那处小轩窗,正对着这里的视角。每每,范灵乐在窗边观荷发呆,他都会躲到这里,借着树枝的掩映,也观她许久。
今日,范灵乐没有出现,他知道,烟波已经进追月园两个时辰之久了,看样子,她们聊得跟投机。
身后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烟波跟在丫鬟后面,也登上了望川亭。
“殿下。”她屈膝行礼。
李煊回转身,屏退了闲杂人,凉亭内只余他们二人。
“免礼吧。”
烟波这才直起腰,抬头瞄他一眼。哎,殿下瞧着,也显见得比之前憔悴了。
“乐乐怎么样了?”他开口便关心,掩饰不住眼底的焦急。
“不好,她很不好。”说着,将自己右肩膀往前送了送,“殿下可以瞧瞧,我这肩上,还顶着泪渍呢。”
李煊心一沉,脚下像踩空了般。
她来东宫不过月余时间,似乎比之前在浔阳二十年的时间,流的眼泪还要多。
看到李煊失神落魄,烟波心底轻笑了笑。
她也没想到,自己曾经帮助的那个求助无门的丧夫女,竟真是太子爷的青梅发妻。“枉死”的穷夫君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太子,这离奇的故事她甫一听着,差点还以为是姑娘发了癔症。
但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她不信。
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当事人如身处迷障,偏偏她这个“旁观”的外人,把什么都看得清。
“烟波知道,这些时日,我妹子不好受,可殿下,同样也是如在油锅、身心煎熬。”
烟波只这一句话,叫李煊听了心里顿时舒畅,可随后微一挑眉,更为认真地打量起了这位名满京城的花魁娘子。
她是个聪明人,懂得跟不同的人说话,要照顾不同人的情绪、看不同人的眼色。不错,他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是嘛?这都叫你瞧出来了?”
烟波浅浅一笑,“都写脸上了。”
“比之我上一次见您,殿下虽天威不减,可神情却是落拓了,人也消瘦不少。可见,殿下心里记挂着我妹子,很是在乎她的。”
李煊听她说完,不由自嘲一笑,“若是她也能明白这点,便好了。”
烟波摇头,“妹子不是不明白,她心里很明白,殿下心里有她。”
这下,李煊真的诧异了,眉尾颤了颤,抬头目视烟波,“既如此,那她又是为何?这几日,她见着孤就躲,简直避如蛇蝎……”说着,神情都落寞了,“就算,孤有些对不住她的地方,可孤的心意,她不可能感受不到,孤从头到尾、从身到心,始终都只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