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情?”他冷笑着打断:“你跟他求的哪门子情?你们有什么情可求?”
他一出口,又是话语刺人。
范灵乐咬住唇,头垂下去,再也不敢言语了。
佟暄太易被燕时瑾有关的话激怒,冲动出口,而今见她这幅失落模样,又不觉懊恼。忽然很想给自己一巴掌。
或许,贺钟鸣那厮当时竟没有说错,自己哪里有本事能护住她?不过是因为他的自卑又无用,给家人、给她,带来一场又一场灾难。
忍不住上前,将她揽到怀里,范灵乐终于哇地一声,痛哭出来。
他吻着她的发顶,指腹去擦她汹涌的泪,柔声细语轻哄:“这事不赖你,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越认错,她哭得越厉害,揪着他后背的衣服,在他怀中轻轻抖着。
燕时瑾这事儿僵持了没两日,眼看得离燕父给的时限越来越近,佟暄还在焦急地等待青鼎从广元府带回消息。
终于,青鼎夜里翻墙汇报,可带来的话却是叫佟暄脸色煞白,一颗心差点停跳。
原是青鼎去了趟宣王府,竟连宣王的面都没见着,只因他半月前就启程去了紫云峰,说是那里有人发现了一处天然温泉,正好这时节天凉,就想着去那里泡泡温泉,驱驱寒气。
确实是宣王的作风没错,他惯爱追求享乐,哪怕路途遥远,他也不辞麻烦。
这下可惨了,等到把消息递到紫云峰,这一来一回地,估计佟暄牢饭都快吃饱了。
“殿下,实在不行,不如我和白水趁夜,将燕珏那厮一刀杀了,省得他再来您跟前兴风作浪。”青鼎见殿下心急如焚,想着为他排忧解难,结果遭他冷冷一睨。
“此为下下策,不可。”
杀人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但那是迫不得已的最末之选,简单粗暴,后患无穷。且不说在这紧要关头丧命,有多惹人怀疑,便是李捕头那个穷追不舍的劲儿,肯定得一直咬着自己不放。
“殿下放心,我们动手,绝不留痕,不会叫人怀疑到您头上……”
“行了。”他抬手,轻巧一句制止,挥挥手,屏退了青鼎。
黑夜中一道暗影,三两下便翻出了围墙去。
佟暄独自对着云遮月蔽的天空,紧了紧拳头,忧愁却上眉头。
眼下这情形,真是被逼到死角,进退维谷。
三叔恰巧远行,或许天意如此,考验他如何直面危难。
一时间,夫子往日所授,通通在脑海中闪现。
不同于那些禁锢驯化的儒学经书,夫子常教他权谋之争,“制衡”,是要义。一个人关系网铺得越大,能撬动的便越多,所需的“制衡”便也越多。这样子的人,他的弱点,往往处于其交错复杂的关系线中,任意斩断一条,便是伤筋动骨。
而如今,自己一个光杆太子,在刨去了三叔的辅助下,能和燕珏抗衡的资本几乎没有,对于他的情形也还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甚了解。
可所幸,他燕珏再气焰嚣张,也不过一介商贾,所依凭的,不过是与知县的那点人情。
打蛇打七寸,只要知县不同他串上一根绳,他便也无计可施。
捋清了要害,佟暄便是头疼。且不说他身份不可暴露,即使自己真跟那知县言明身份,恐怕也只能惹来他一场大笑,再以亵渎皇室为由,将自己下了大狱。
要如何,让知县对自己忌惮呢?
“既不可言明,便将明未明,让人猜,便是他的忌惮,你的退路。”
袁弘佐的话再次响于耳畔,心中有一个主意,缓缓冒头。
一夜辗转难眠,鸡鸣时分,佟暄翻身起床,去取衣架上的衣裳。范灵乐听着动静,翻过身,似被吵醒,小脸皱成一团。
佟暄见她脸色不大好,忙倾身过去,耳边轻语:“吵着你了?再多睡会儿。”
手把她遮在眼前的发丝捋向耳后,“是不是这几日折腾住了?不大舒服?我同娘说一声,叫你今日歇一歇,别给你派活了。”
范灵乐一听她提婆母,想起这几日陈玉珠那凌厉的眼神,不由一个哆嗦,抓着他的手腕迷迷糊糊撒娇:“不行不行,再叫你娘更看我不顺眼了。”
被她这话气笑了,却也无可奈何,只想着尽快把这出风波解决了。
他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自去洗漱了。
范灵乐实在难受,又迟钝地翻个身,只觉小腹隐隐坠痛,便捂住肚子,想着今早再多赖一赖床地好。
县衙门口。
佟暄一袭素衣,身无锦饰,步行至府衙门口。他向值守的卫兵递上拜帖,那小兵接过名帖,见是新任的佟举人,连忙把态度放得客气,替他往衙门里递名帖。
佟暄在门口候了不多时,便被人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