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不能举双手、再举双脚赞同!
范灵乐要去琅岳书院读书了。
面对这一消息,众人们的态度各不相同。
范屠户倒是无可无不可,对于女儿读书一事,他本也没什么强烈意愿,在他眼里看来,女孩子读多了书也没甚么大用,关键是能有个一技之长、好吃饭傍身的本事,再嫁一个好夫君,这辈子便不愁过了。
但既然女儿决定了要去读书,读就读呗,也不损失什么,虽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必要。
陈玉珠就很不高兴了。自己家花钱娶个儿媳妇过来,多添了一张吃饭的嘴,本来还指望着她能帮忙多操持操持家务,自己也好腾出点手脚揽些小活计补贴家用。现在倒好,家里本就供了一个读书人,现在竟然又来一个,这谁能痛快得了?
陈玉珠心里不松快,有点挂脸。从前婆媳俩相处起来还算融洽,向来也没怎么红过脸,可陈玉珠最近对着范灵乐,却是没个好声好气。
范灵乐见婆母明显地不乐意了,自己也萌生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哥哥,要不还是算了吧。”
她扯扯佟暄的袖子,低声嘟囔:“我就不去了,省得再惹你娘不痛快。”
佟暄哑然失笑。
她这人就是样,生气地时候喊他“佟暄”,当着父母的面叫他“夫君”,若是要跟他撒娇讨饶的时候,就好叫他“哥哥”。
佟暄听着别扭,纠正过她几次,可自然,她是不会听的,反而“哥哥”“哥哥”地,叫得更起劲了。
可不得不说,这招就是对他管用,每次听她这一声“哥哥”,他人就麻了半边身子。
他扯过她的手,捏捏她手背上的小肉窝,抚慰道:“没事儿,我去同我娘说。有什么事我担着,她怪不到你头上来的。”
佟暄说到做到,果然就去找母亲说情了。
陈玉珠面对儿子,竟是扯起了袖子,哭哭啼啼地揩眼泪,说得是声泪俱下:“你就知道向着你媳妇儿,事事都念她的好,可我呢?你有没有为我这个做娘的想过?”话越说,越觉出自己心里头的委屈,眼泪也是更汹涌了。
佟暄见状,亦是叹气,又是给她递帕子擦泪,又替她拍后背顺气。
待她先兀自发泄完了一通,这才紧跟着劝解。
“娘,您的苦楚,儿自然明白。”
“可……乐乐不能不识字,她必须要读书……”
“她个屠户女!她识得哪门子字儿?!”佟母声音忽地拔高。“我佟雪长大这么大,我也从没想起过要送她去识字儿啊!女孩子读书又无用,家里正是缺人帮手的时候,你这时候娶个媳妇儿过来,却想起叫她去读书,哦,好叫你娘跟你妹在家洗衣做饭、添茶倒水地伺候她个’女状元‘是吧?”
“行行行!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什么叫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以前听人讲说,我还只是当笑话听,我心想说我们家佟暄……”似是说到了极伤心处,她帕子捂住口鼻,用力擤出一把鼻涕,哀戚道:“我还说我们佟暄,肯定不是那会忘了娘的人,现在看来……呜呜呜呜……”说不下去了,她干脆捂着脸,哭得双肩直抖。
“娘……”佟暄被她磨得没法儿,只得是好意哄着。
母亲心里不好过,觉得自己偏心媳妇儿,他都明白,也理解她不容易。公正来说,自己确实是给家里又添了负担。
其实他有千百种方式补偿,可这时节贸然捧出一大笔银子,他无法解释。这委屈,只能叫佟母先受着,便日后寻了机会,再行报答吧。
佟暄感动,陈玉珠到底是把自己当亲儿子疼。
那晚,她虽把他骂了通白眼狼,可第二日又肿着眼眶,老老实实给范灵乐缝了个书包。
拗不过,终究是拗不过。
不记得有谁说过,爱得更多的一方,永远是先低头的那个。
陈玉珠表面上横,可儿子一旦卖乖起来,她总是先妥协的那一个。
能有什么办法呢?她这人就是心软,外强中干,不中用。连丈夫佟立冬都说她,也就是碰上了自己这么个老实人,否则任她遇到谁,都有可能吃大亏。
范灵乐要去读书的事,就这么拍板定了。
是日天刚灰亮,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范灵乐就被佟暄一把揪起,迷瞪着一双眼睛洗漱。
她困得厉害,像只轻飘飘的幽灵,屋里头荡来荡去。好容易整理完了着装,她傻愣愣地呆坐在椅子上,直着一双眼,望佟暄倾身站在窗前,透过窗纸薄薄的天光,替她一一装点今日入学要用的书具。
紫竹羊毫笔、宣纸、砚台、《三字经》、《声律启蒙》……
窗纸愈来愈白,突地,一缕晨光乍现,跳耀在他鼻尖,眉眼渡上暖光,温润的脸庞被照得越发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