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还想再下一盘肉,被邵燕飞伸手拦住,于是她放下盘子,盯着锅里的汤继续道,“其实只要跳出来想一想,很多事,就解开了。武汉是中部最大、最先进、最发达的城市,在武汉发展比我好的,过得比我好的,何止千千万,我又有什么资格这么不待见我家乡这座大城市?我孩子的确是聪明,搞不好将来真是块材料。可话说回来,聪明的孩子在哪儿不聪明呢?难道只在北京才能成才,武汉的天才就走不出武汉?还是留在武汉三镇那么大一片地界,不够他发光发热?”
这时服务员又送来了免费赠送的一碟糖蒜,她接了过来,放到了林芳照和邵燕飞那边,“我觉得我这些年是走死胡同里出不来了,我爸生的这回不大不小的病,再加上之前我家买房子的种种不顺利,是彻底把我给浇醒了。”
邻桌一家人吃完了,男人领着老婆孩子一起往外走去,江宜芗看着他们走出店门,又转脸看着两个闺蜜,“所以过完年从武汉回来,我当时就想,这几个月里的这些事啊……也许是老天想让我早些明白,我其实只是……只是北京的一过客,北京,也只是我生命里的中转站。这站挺大,如梦似幻,却并不是属于我的终点。所以,是时候……说再见了。”
听江宜芗说到这,林芳照眼泪已经滚了下来,“江江,太突然了,我真是没做好心理准备……我舍不得你。”
“小江,就没有别的……”说到这,邵燕飞也说不下去了。
“不要舍不得,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们现在全在北京了,也没说天天都能见着面,约顿饭都得等多久。现在通讯这么方便,我就算回了武汉,想你们了,视频、电话,对吧?再不行,还有飞机,高铁。坐飞机两小时,坐高铁只要半天,不是说过来就过来么?”
“你没看隔了多远啊……江江,你舍得就这么放下北京么?”林芳照轻轻问了句。
“舍不得,怎么会舍得……如果这么轻易就能放下,之前的执念,就不会折磨我那么久了。唉……以前孩子想去国博看文物,出门公交车就有直达的。等回了武汉,孩子再想看国博里的宝贝,起码就得半天高铁了。”江宜芗勉强笑了笑。
邵燕飞微微叹了口气,“小江,你真想好了吗?”
“真想好了。两边老人都只有一个孩子,我和老邱就是‘421’家庭里上有老下有小、扛在正中间的那根梁。而且你想呀,我在北京就算买了房,那小房子住我们一家三口都显挤,还能再装进哪头的老人?租?房租多贵。我们还有那个能力再负担两家老人的房租么?相比之下,现在两边老人在武汉的居住条件都挺好,我们回去,其实生活水平比北京要高出不少的。”
林芳照默默垂下眼睛,看着眼前的麻酱碟,一言不发。
邵燕飞则时不时叹气,连个头也不点一下。
江宜芗明白两位好朋友是不愿接受她要离开北京这个决定,她安慰她们,“没事儿,北京这地方啊,就是座迎来送往的城市。咱仨其实都算北漂,只不过你俩落地生了根,而我漂来了之后……又要漂走了。”
一见二人还是不说话,江宜芗继续努力调节气氛,“想点儿开心的吧,自打我定下决心不在北京买房子了,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轻松。我和老邱俩成天无债无贷一身轻,原先那怎么计划都不够用的购房款,突然就变成实打实的一大堆钱了,越盘算,就越觉得不是一般地宽裕。所以刚才在外面时,我才说我也想生二胎了。我俩手里现在这些钱,只要不把孩子送去贵族学校,不铺张浪费,别说生二胎,就是生四胎,都足够养活了。”她向前探了探身,“而且你们想啊,到了武汉,我再生孩子,也有老人帮着照顾,两边老人肯定会争着帮我带孩子,真是退一步天宽地阔。”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林芳照终于抬起头,“什么时候走啊?”
“怎么也得等下月初公司把年终奖发完。我去年干得很不错呢,尤其下半年的业绩很好,我要等年终奖都拿到手之后再辞职。五六月正好是求职高峰期,在武汉也方便找份像样的工作。”
邵燕飞越听越失落,“你这往回搬的话,要我们做什么吗?”
“需要你们的时候,肯定就跟你们说了,我不会跟你们客气的。”江宜芗朗声道。
随后林芳照和邵燕飞两个,继续呆呆地坐着,又都不说话了。
“哎呀,你看你俩,我是回武汉,又不是那啥了!你们在北京好好的,说不定再过个十几年,海海还得来北京念大学呢。到时候过来送孩子,我不去住酒店,就住你们家,轮流住。”江宜芗握着杯子,“现在你们俩,一个都显怀了,一个刚刚怀上,双喜临门的。再这样闷闷不乐,别影响了孩子,赶紧给我高兴起来!”她举起杯子,隔着火锅的热气抬高了声音,“我回武汉之后,一没了压力,二多了孩子,三还能多陪老人,人这辈子还图什么?我就是人生赢家了。你们得为我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