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跪拜的方向摆满了无数莲花状的蜡烛灯,许三多见过几次的那个小女孩就坐在最高处的莲花台上,紧闭双眼,嘴唇血一般地红。
“观音娘娘!”她的身旁跪着一个疯狂磕头的女人,尖叫出声,“我的丈夫,我的丈夫来了吗!”
女孩缓缓睁开眼睛,双瞳中映出蜡烛摇曳的光芒,她张嘴说话时声音比之前许三多听见的低沉不少:“他说他很想你。”
“啊啊啊!我命苦啊!刚嫁给他他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受苦啊!”
底下的信徒们更加频繁地俯身跪拜,伴随着女人尖锐的声音,这一切显得是如此诡异。
袁朗拉着许三多择了个位置坐下,轻声在他耳边说话:“许三多,你怕鬼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许三多望着台上被供奉为神明的小女孩,心里异样的感觉挥之不去。
袁朗只是笑,坐在垫子上看戏。
女人被拖了下来,老妪这时拿出一个本子:“娘娘今夜法力所剩不多,只能再入一次阴。”听得这话,下面的信徒们开始纷纷吵起来,争着想上台,袁朗则是直接把口袋里的一盒烟扔上去:“娘娘,不知道下面的鬼抽不抽烟啊?”
他的话语轻佻,实在是看不出一点尊敬,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唯独小女孩看见他旁边的许三多,低声叫过老妪讲了几句。
老妪自然而然地把烟收进兜里:“娘娘说了,这个新来的跟她有缘,允许上前。”
“不是我,是我朋友。”袁朗带着许三多一起走到莲花台前,“那就麻烦娘娘给他作次法了。”
小女孩看着许三多,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吞回肚中,默默闭上眼。
老妪在一旁催促:“你要跟娘娘说你是要去阴间找谁。”
许三多“啊”了一声,他显然对此没有准备,最后憋出一句:“我想找我娘。”
老妪口中念着咒,端起一旁的水用手泼洒在许三多身上,女孩沉默片刻后开始剧烈地抽搐,吓得许三多要上前去查看,却被老妪扯住:“碰不得!这是娘娘在入阴咧!”
等到抽搐停止,女孩终于睁开眼,眼神疲惫:“你娘说她过得很好。”
“呃……但愿吧。”许三多不知道该接什么,转回头去看袁朗,袁朗正东张西望呢,根本没有管他的意思。
“那能不能问问她,爱不爱吃辣。”
女孩微微睁大眼睛,许三多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爹在祭祀的菜里总是爱加辣,我出生以来都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吃得惯,如果不行我下次回家的时候让我爹不放红了。”
这算是什么问题?女孩愣怔半晌,吐出一句:“她不爱吃。”
“那吃糖好吗?我下次给她带糖。”
女孩看着许三多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糖果来,是之前送给她的那种,五颜六色的糖纸很可爱,在吃完糖果后还被她擦干净收在枕头下边,可惜被发现后尽数丢掉。
“你吃吗?”许三多撕开包装,把糖果倒在手心,递到她面前,糖纸被染上蜡烛的红,“我请你吃。”
“我不吃,观音不能吃糖。”
老妪在后面叫着这不符合规矩,就要上来拉住许三多,结果被袁朗直接挡在后面,笑着警告她别打扰,她突然感觉到腹部被冷硬的金属顶着,低头一看,吓得腿软,那是一把手枪。
“你可以吃的,观音可以吃,骗人的小孩也可以吃。”
许三多的眼神澄澈温柔,原本烛火昏暗诡异的光在他的眼里化成一团柔软,小女孩沉默片刻,伸出手把糖果尽数接过。
她剥开糖纸,吃掉一颗,这颗是甜甜的。又吃掉第二颗,这颗有点酸,但是也甜。第三颗、第四颗……
眼泪就这么一点点从右眼流出,淌湿她的半边脸,映着红色烛光,好似一道血。
“果然,她的左眼是义眼。”许三多仔细看过她的左眼,向袁朗确认心中的猜测。
老妪惊声尖叫起来,试图掩盖过许三多揭露出真相的声音,然而还是被底下的信徒们听得一清二楚,人们议论纷纷:“义眼?什么义眼?”
“她是观音啊!并蒂观音啊!不是义眼!”
袁朗干脆把枪亮出来,抵住她的额头:“说实话。”
一看到枪,信徒们乱成一锅粥,直到袁朗放出一枪,子弹打在天花板上发出久久不散的轰鸣,人们才安静下来。
老妪早已被吓得跪坐在地,结结巴巴地说:“我买了她,眼睛,眼睛是后来换上的……”
小女孩还是一颗接一颗地把糖塞进嘴里,直到全部吃进嘴里后,抽噎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她放声大哭,糖粒从嘴里又纷纷落下,砸向莲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