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天你厌倦了,不想再看见我了,就找一丛黑色的牡丹,把我洒在那里。”
这样的话,从一个帝王之口说出,显得那么荒唐。
周漪月没有虚伪地劝他放下这荒诞的念头,她的第一反应是问他:“为何是黑色的牡丹?”
魏溱抿了抿唇,没说出来。
因为是她曾经给他说的。
她曾对他说,要把他埋在黑色的牡丹花下,这样,没有人会发现。
“罢了,用膳吧,就当我方才的话是戏言。”
两人各怀心思,这顿晚膳御膳房花了不少心思,可他们谁也没尝出味来。
过了几日,周漪月吩咐玉瑶,让棠儿来见她。
棠儿朝她恭敬行礼,神情仍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仿佛与在牢狱中没有任何区别。
周漪月让她平身,随即开门见山道:“本宫没记错,这是你我第一次这般面对面说话。”
“知道本宫当初为何将他从尚方院带出来吗?”
“奴婢不知。”
周漪月抚了抚手腕上的金镯,目光一点点淬上冷意。
“你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知道你是谁的人,也知道你出宫后都做了些什么,见了哪些人。”
听到这话,一直沉默的棠儿有了反应。
他平静道:“娘娘准备如何处决我?”
周漪月垂下眼帘。
“我如果想害你,只消将那些证据交给尚方院就是了,不必和你费这些口舌。”
“你们所图之事,我心中大致有数。我不仅无意阻挠,反而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
棠儿瞳孔震颤,惊愕到半天说不出话来。
前半句她听得懂,可后半句,她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周漪月没有与她多解释,只说:“下次你出宫时,去找一个人吧。”
……
御书房内,崔涯缓缓开口,语气凝重。
“恕臣之言,陛下迟迟不将生父之灵位奉入太庙,无异于在民间播撒疑云,只怕会惹来天下百姓的无尽猜疑。”
“古往今来,帝王尊祖敬宗,方能彰显正统之源,若此举不施,恐怕将来史册之上,亦难以镌刻陛下的英名。”
“不止如此,近来京城之中流言四起,大肆议论陛下的皇位来得不明不白。虽出自无知小民之口,可长此以往,恐将动摇国本,损害陛下之威望,亦不利于我大晋江山的稳固。”
魏溱倚坐在龙椅上,以手撑头。
“崔卿家,朕始终觉得,只有强者才有话语权。所谓流言蜚语,不过是弱者的呓语。”
崔涯眉头紧锁,脸上仍带着几分忧虑。
“陛下所言极是,可大晋西南之地,那些曾归属于梁国的城池,同样是遍布流言蜚语,陛下又该如何处置?”
“臣听闻,已经有不少文人墨客和史官,将三年前的晋梁之战细细修撰,编入了史册之中。”
言毕,他从袖中拿出一本装帧好的史书,呈给他。
魏溱翻阅几页,脸色骤变。
书上写的是,他如何利用亡国公主作为筹码,招降梁国将领。
编书人不仅将他写成乱臣贼子,更将这位公主描绘成了叛国求荣的罪人,言辞之激烈,令人触目惊心。
魏溱原本漫不经心的脸庞,瞬间变得铁青。
他将那书重重摔在案上,震得案上笔墨四散。
“给朕彻查,一旦发现此书册流传于世,立即销毁!”
见皇帝如此震怒,崔涯领命而去,不敢有丝毫耽搁。
一旁的凌云踟蹰半响,问他:“陛下动怒,可是因为书中内容涉及到了皇后娘娘?”
若皇后娘娘偶然看到了那些书,一定会怀疑自己的身世,既而追问陛下。
而陛下,又能如何回答呢?
谎言的网,向来是,织得越大,便越难以收场。
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忽然很想问他,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话到嘴边,终是化成了沉默。
魏溱闭上了眼,掩去眸中暗色。
“只要她还待在朕身边,朕就不会轻易放手。”
能做到哪一步,他不知道。
但,要他放手,除非他死,而且,得是她亲自动的手。
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他就一定会将这个谎圆下去。
这就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他想,自己是喜悦的,满足的。
第69章 蚀欢
永靖二年十二月, 白雪覆宫墙。
皇帝于金銮殿上骤然发难,一批史官无端遭戮,震惊朝野。
一开始, 所有人都没有当回事,只当是史笔直言,触怒龙颜。
谁知没多久,西南诸城流言四起,流传出亡国公主祸国之论,说此皇女叛国投敌, 引狼入室, 这才致使家国不存,山河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