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朝他走近:“可是唐突了姑娘?”
他声调不疾不徐, 带着几分病理性的沙哑,周漪月脸上闪过一瞬疑惑。
“姑娘莫怪,在下嗓子受过伤,只能发出这种声音。”
他看着她,眉眼像温着一潭春泉。
“在下归子慕,来自梁夏国, 是一个教书先生, 是来为郡主整理书册的。”
“郡主说,让我寻找一位名叫加依娜的姑娘, 不知姑娘是否便是郡主所言之人。”
即便是声音沙哑, 也能感受到此人的谦逊和文雅。
周漪月颔首:“原来是子慕先生,先生客气了,若是有何需要帮忙之处, 尽管开口便是。”
初来王府时, 府内文人雅客众多,都是跟她一样编撰书册的梁夏国人。
后来,因为那些人不时找借口前来跟她搭话, 便被呼延朗打发走了。
归子慕问她:“方才,见一个小郎君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满脸兴高采烈, 像是有什么喜事, 不知在下……是否无意间打扰了二位?”
“先生言重了, 您并未打扰到我们,那位小郎君乃是谷蠡王殿下。”
奇怪, 明明是第一次见,可周漪月对此人莫名生出几分好感,下意识将话说了出来。
归子慕不置可否,颔首道:“姑娘可否带我见一见府上的书册?”
“好,请随我来。”
王府内的下人们发现,最近府内的气氛似乎不太寻常。
昔日那个整日笑声爽朗的小王爷呼延朗,近日竟变得沉默寡言,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府中传言四起,都在猜大概是因为那位梁夏国来的文人。
此人才情横溢,谈吐不凡,对梁国文化了如指掌。自他入驻王府,便与加依娜姑娘相谈甚欢,二人常于书房一隅,执棋品茗,聊梁夏国的一切。
难为他家小王爷,一下子就被晾在了一边。
书斋内茶汤煮沸,溢出尖锐声响,一旁的周漪月放下手中毫笔,轻蹙秀眉。
“子慕先生所说的这些,对我来说都很陌生。”
闻祁笑道:“姑娘不必忧虑,忘了的事,说明不重要。”
周漪月有一瞬的恍惚,这句话听着竟有些耳熟。
男子继续道:“其实,没了记忆也是好事,姑娘比旁人多拥有一次人生,可以第一次见亭台楼阁,十里荷塘,在江南美景听吴侬软语……世间美好,都会因为姑娘而重新变得鲜活。”
他手拿汤匙,拨开茶盏边的浮沫,优雅从容,递给周漪月。
周漪月感激看了他一眼:“多谢。”
她正伸出玉手要接过茶盏,一直静坐一旁的呼延朗忽然起身,几步跨至二人之间,接过了那盏即将易主的茶。
“这段时间的云雾茶品质大不如前,带着一股涩味,还是不要喝了。”
他将那茶倒掉,转向周漪月,笑说:“下次给你带更好的。”
闻祁面上不动声色:“王爷言之有理,倒是我疏忽了。”
周漪月对呼延朗道:“小王爷,这些文书繁琐复杂,恐怕还需几个时辰方能整理妥当,你确定要在这里等我么?”
“当然,我就在这里等你。”
他托着下巴,直勾勾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今日王上可是指名道姓要见姐姐,此事非同小可,我怎能让你独自面对?”
周漪月没有被他人畜无害的笑迷惑,正色道:“呼延朗,你实话告诉我,为何西戎王突然说要见我?”
“自然是古丽姐姐常在王上面前提姐姐,夸赞姐姐的才情,让王上心生好奇,这才想要亲眼一见。”
他笑得狡黠,周漪月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盯了他一会,作了罢,埋头于手上的东西。
闻祁静坐一旁,温柔耐心回答周漪月问他的问题。
自然而然把旁边那位尊贵的王爷给忽略掉了。
周漪月突然道:“先生可知,梁夏国是如何被灭?”
男子神色微敛。
“梁夏国被灭,非一日之寒。”他缓缓回道,玉骨似的手从那些史书上指过。
“皇帝昏庸无道,朝纲不振,民不聊生,加之晋国觊觎已久,趁虚而入,内忧外患之下,梁夏国难逃覆灭的命运。”
“一个国家的覆灭,不是一个人力量所能影响,也不是一场战役能决定的。”
“梁夏国民风淳朴而多慷慨之士,梁人虽处乱世,也不会轻易屈服于晋国之内化。”
“原来如此……”
周漪月点头,又问:“书上说,梁夏国灭亡不过数月之间,数十座城池接连告破,如此壮举,主将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先生可知此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