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因为荆侯府早已经落魄了。”丹阳县主哂笑道,“他们还自以为架子没塌, 其实当年我爹娘祖母都看出来不对,只是念在他长得好看,脾气软好相处,才同意让我嫁过来。”
景涟唏嘘道:“倘若他们娶的新妇不是你, 说不定还真能借妻族的势把架子重新立起来。换做寻常官宦人家嫁女荆侯府,为了自家女儿, 少不得捏着鼻子帮扶一二。”
丹阳县主接口:“借着妻族起势, 然后转头纳个情投意合青梅竹马的美妾回来, 再好脾气的人家也咽不下这口气, 真打量旁人都是傻子。”
她打着扇悠悠道:“能娶到我这种敢当场掀桌子的新妇, 是他们家的福气。换做能忍的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走着瞧!”
话音落地, 公主车驾后随侍的侍卫已经拥上前来, 却丝毫不乱,一部分就势紧跟车驾,与前方开道的侍卫彼此呼应, 将车驾牢牢护在正中。
余下的大部分侍卫潮水一般向前涌去,队形变幻如同扇面, 围住了荆侯府大门。
丹阳县主打扇的手顿住,惊讶道:“你这些侍卫倒是真不简单。”
进退变换井然有序,一丝不错一毫不乱,排开时连身下骏马都整齐至极。
这分明是足以拉上战场的精锐了。
景涟沉默片刻,轻轻笑了笑:“是么,我哪里懂这些,都是父皇赐下的人,府中自有典军校尉们统领着。”
丹阳县主歆羡道:“圣上果真最偏爱你,我看啊,秦王齐王府中的亲军,拉出来都没有这样的气势。”
丹阳县主是郑王夫妇掌上明珠,自幼亦是深受疼爱。
饶是如此,她也不觉得父母对自己的关怀能精细至此。
父母眷爱子女以至无微不至,但地位愈高、权势愈重,所操劳的事务便越发繁杂难以计数。
郑王夫妇所劳心费力的,不过区区一座王府的产业。皇帝要尽心看顾的,却是九州四海天下万民。
由此观之,皇帝对景涟的用心,实在难以计量。
景涟骄傲道:“你知道就好。”
她的声音神态挑不出半点毛病,一手支颐,眉目流转。
唯有心绪凝重无比。
这些亲卫,由皇帝亲信挑选,皇帝亲自指派,皇帝所赐的典军校尉统率。
他们自然忠诚,这忠诚却并非是对着景涟。
他们自然精锐,但这些精锐倘若不能为她所控,又有什么价值?
景涟还记得,当日她的梦境之中,守在身旁的侍从大半还是熟悉面孔,戍守公主府的亲军,却没有半张熟悉的脸。
她心底有些发寒,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抬起头,向车外望去。
——荆侯府两扇朱红的大门,轰然洞开。
一行人从府中涌了出来。
为首的荆侯满脸怒意如沸,三步并作两步踏出门槛。
下一刻,他看清了门外的公主府亲军,以及街面上浩浩荡荡的公主邑从。
于是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荆侯愣了片刻,闭了闭眼又睁开,确认不是自己眼花看错,面上的怒意居然奇迹般消退些许,化作一种愤怒、忌惮、犹豫、疑惑与进退两难等情绪混作一团的复杂神情。
丹阳县主眼睁睁看着荆侯独自在顷刻间演完一出变脸,唇角微搐,觉得很是丢脸。
她素手一扬,揭开车帘,清声喝道:“给我打!”
斥骂也好,怨恨也好,都没有必要。
在丹阳县主的设想中,荆侯此刻必定错愕难言,而她此刻正好轻描淡写地掀开车帘,从容不迫说一声给我打,端坐车中举止镇静,平静观看荆侯挨打,高下立刻可判。
事实上,荆侯确实错愕难言,甚至有些退缩,有些犹豫,很不从容,很不体面。
但丹阳县主忘记了一点。
她借的是公主府的亲卫,要指挥这些亲卫,必须要景涟亲自开口。
于是一声令下,亲卫们不动如山,唯有为首的校尉朝景涟投去请示的目光。
场中有片刻的寂静。
有些尴尬。
荆侯一眼看见端坐车中的丹阳县主,立刻怒道:“景雅,你这是什么意思!”
丹阳县主理也不理他,朝景涟投去幽怨的目光。
景涟连忙轻咳一声:“还不动手?”
转瞬间,荆侯便被公主府亲卫完全淹没。
荆侯曾经能入得郑王夫妇与老郑王太妃的眼,亦能让丹阳县主点头下嫁,自然有其长处。
他容貌生的不错,更兼身材高大,武艺不能与佼佼者相较,在一众马放南山的勋贵子弟中也算得上能拿出手,骑射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