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叩首呼万岁的天子,终究不是真正能够千秋万载的仙人。
贤妃轻轻擦去女儿颊边的泪水:“但是现在,我们要耐得住性子,母妃不让你忍气吞声,但我们至少要先看清局势。”
贤妃轻声道:“我看,永乐这次回京,短期内不会走了。”
齐王一直沉默,闻言讶然抬首。
直到此刻,他才从母亲平静的语调中捕捉到一丝波动。
“我听说,永乐这几天,一直在东宫里待着,帮太子妃准备乞巧宴。”
齐王眉头皱起。
对他来说,妹妹和永乐的争端只是小打小闹,但听到太子妃三字,由不得他不郑重。
明德太子薨逝三年了,那团名为东宫的阴云依然没有从他的头顶移开,甚至变得更为浓重。太子妃裴氏接管了东宫的一切,又将手伸向了后宫的宫权。
而皇帝对此默许,并且纵容。
齐王本来以为,太子妃拿走母妃手中的宫权,终究还要还回来。东宫内外都要太子妃亲自主持,再加上六宫宫权,她会分身乏术,活活被宫务拖死。
但永乐和太子妃走到了一起。
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太子妃存心想要寻找一个能帮她分担宫务,又不至于偏向诸王的盟友?
倘若真是如此,这是不是出自于父皇的授意?
齐王眉间隐现郁色。
“明日就是乞巧宴了。”贤妃轻轻地说,“明晚,或许能看出些门道。”
第11章 公公
时间渐渐流逝,烈日照进窗中,投下的影子不断偏斜。
房中一片寂静,唯有落笔于纸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嗒的一声。
随着时间流逝,冰鉴中的冰块融化,冰山倒落,发出轻响。
与此同时,景涟放下笔,揉了揉手腕。
“好了。”她说。
不必景涟多费半个眼神,侍立在旁的竹蕊已经自觉捧起账簿,将账簿交给内侍怀贞,再由怀贞捧到太子妃面前。
太子妃闻声抬首:“辛苦了。”
景涟诚实道:“还好。”
这叠账簿看着吓人,实际上并不需要景涟从头到尾事必躬亲。景涟只需令专司计算的女官轮番核实,她自己检阅后随机抽查,方能短短三日算完。
否则的话,这么厚的账簿,如果只让景涟一人来核对,没日没夜算到猝死都不可能赶在乞巧宴前算完。
太子妃的目光从账簿上一掠而过,理了理书桌上堆叠的公文,微笑道:“永乐,愿不愿陪我去福宁殿走一趟?”
景涟自己在国公府中也办过宴会,闻言一想便知——明日即将开宴,太子妃需得提前一日,向皇帝禀报情况。
她跟着太子妃起身:“好。”
太子妃颔首,顺便转头吩咐怀贤:“去梅雪阁传话,今日不必来了。”
东宫诸妃,以太子妃为首,太子妃之下良娣最尊,位同前朝的东宫侧妃,有资格写入玉牒,独享一座寝宫。再往下良媛、良仪、承徽等,位份待遇虽有不同,归根结底都只算是低等妃妾,全都安置在一处占地宽广的院落中。
那处院落名为梅雪阁,生育了二公子的谢良媛与和雅县主的生母王良媛都居于其中。
怀贤领命而去。
景涟和太子妃并肩向外走,闻言信口道:“两位良媛倒是勤谨,日日带着孩子前来请安,从无一日懈怠。”
说完这句话,她先觉得不对,微微蹙眉。
——东宫共有三位皇孙,生母三人皆在。
两位日日前来请安的良媛勤谨,那还有一位不就是懒怠?
自从莫名其妙应下帮太子妃准备乞巧宴,回宫的这几天,景涟日日待在东宫中埋头算账,与太子妃朝夕相对,二人关系拉进不少。
景涟还不至于顾忌一位东宫良媛,即使那是皇长孙的生母。
既然想到,她便问出口了:“对了,我还没见过景檀呢。”
“还在养病。”太子妃平静道。
这下景涟眉头是真的皱起来了:“不是说只是风寒发热,养了几天还不见好?”
她有心倒向东宫,看重的是太子妃,而太子妃行使权力,本质上是代夫教子。
东宫皇孙目前看上去似乎不重要,但又很重要。
二公子年纪太小,未必能顺利成人。皇长孙要是病恹恹的养不住,太子妃手中掌握的东宫权势也会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太子妃提裙登辇,裙裾不动,气定神闲:“赵良娣身为人母,爱子情深,想让景檀多休息几日。”
这话初一听似乎有理,景涟的眉尖却扬了起来:“皇长孙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良娣教导了?”
她自幼长于宫中,有些话不必多说,一听就明白其中深意。
——皇长孙的病应该早就好了,之所以迟迟不来拜见嫡母,是因为生母赵良娣和嫡母太子妃在博弈。